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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倒黴王爺

萬曆年以來,天下逐步滑向深淵。

人命不值錢,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至今北方只剩劉承宗有資格、有能力把人命當回事。

張一川沒有劉承宗的本事,可是掃地王有屬於掃地王的理想,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救人。

河南是中原,有一望無際的平原,但是從黃土高原向華北平原過渡的豫西地區,地貌依然以山地丘陵為主。

這裡老話叫五山四陵一分川。

沒有平地。

感染瘟疫的逃兵潰卒、無食充飢的流亡農民推著獨輪車,在山道間游來蕩去,把瘟疫傳播到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因為沒有人會收留他們。

河南遍地林立的堡寨,並不僅僅是為防兵備寇。

堡寨的起源,是河南地區在崇禎五年、六年經歷的兩次大洪水。

澇災中倖存的人們,在高地重新修建家園,正趕上殺進華北平原的農民軍被打回陝西,過境河南。

人們就把村寨修起高牆,為求自保拿起武器,在青黃不接的季節,追隨堡寨裡最強悍的人,保護家人和口糧,以期熬過難捱的年頭。

但是一年比一年難捱,外部環境隨著澇災結束急劇惡化,遍地瘟疫、賊寇,臨時宗族鄰里自保性質的堡寨,逐漸成為山間野地自治的常備軍。

繼而,分成涇渭分明計程車紳堡寨和豪強堡寨。

但不論是什麼寨子,都不會接納外人。

饑民、土匪、流寇、亂軍、官軍,不論來者何人,想進堡寨,就只有攻陷它一個辦法。

因為在這個年代,河南人沒有陝西人運氣好。

在旱災的發源地,老陝很難說運氣好。

澇災的可怕程度並不低於旱災,甚至還隱隱勝過了旱災。

因為大範圍旱災帶來的威脅是刻骨也是慢性的,秀山清水變成荒山禿嶺,需要時間,很長的時間。

旱災就像一把鈍刀子,一刀刀剌在人類於和平年代建立的溫情社會之上,直到完全崩潰。

當溫情皮肉褪盡,只剩一具弱肉強食的殘酷骨架。

陝西社會被迫降級,人們就像寵物重新變回野獸。

溫良恭儉讓,那些當寵物時吃飽撐出來的秉性,不需要了。

兇猛、狡猾、殘忍,隱藏在骨子裡的野性,浮現出來,幫助人活下來。

再重新建立秩序。

而澇災帶來的傷害,是瞬間和短期的。

天象驟變,暴雨驟注,洪水氾濫,衝山倒峽,狂風拔樹,驟雨偃苗,屋瓦吹飛,漂屋沒村。

晝夜之間,睜眼已處澤國之中,一無所有。

人們不需要像野獸一樣,因為野獸也會死在洪災之中,它完全是運氣,全看爆發洪災時,人在高地還是低地。

站得低,就算有蓋世勇武、絕倫智慧以及比肩神靈的領導力,也難逃一死。

隨後是短期的瘟疫。

大旱之後必有蝗災,大澇之後必有瘟疫。

前者是因為蝗蟲會在鹽鹼地產卵,旱災加劇土地鹽鹼化,人類不再照顧旱地,蝗蟲得到極好的生存環境。

後者則是因為水災過後,活下來的蠃、鱗、毛、羽、昆全部都跑到高地上去了,相互接觸;死掉的東西在水上漂浮,聚屍成丘,腐爛爆炸。

所以瘟疫這幾年在河南,是很常見的東西。

不論壞人還是好人建立的堡寨,都能形成一個共識:外來人,可能會傳染瘟疫,也可能是官軍或流賊的探子。

總之,把他們攔在堡寨之外,離近了強闖就用鳥槍打死、弓箭射死,最穩妥。

但張一川能收留他們。

別人害怕流寇、官軍……張一川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