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合圍,敵眾我寡,飢疲睏頓,敵人還在陣前架起大鍋殺羊宰豬燉起了肉,大聲招呼他們投降。
但此時被圍在河谷正中的,都是大明帝國能拿出手最優秀的戰士,即使佔盡劣勢,他們依然拒絕放下兵器投降,號令此起彼伏,結陣衝擊,兩次。
第一次他們為了皇帝,向西突擊,被養精蓄銳的王文秀部用重銃抬槍擊退。
第二次他們為了回家,向東衝擊,被按轡而行的楊耀部馬營分進合擊呈半包圍逼退。
當軍勢已疲憊至極,射獵營的請神做法、捕魚營的泛音呼喊響徹谷中,陣前將士高聲向陣地傳達大元帥劉承宗的最後通牒,總攻要開始了,到時可別怪刀劍無眼。
外無援軍內無糧草的兩鎮軍團終於鬆動,當所有心理防線被通通擊穿,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哭聲四起。
層層疊疊的軍士向著東方虔誠跪拜叩首,爬出壕溝解下甲冑,透過兩軍陣前交兵地帶,經過短暫交流,他們再次發起衝鋒。
只不過這次,是為了自己的肚子,撲向陣後準備的飯食。
兩陣總兵深得人心,被壕溝包圍的空蕩陣地中間,仍有六七百萌生死志的軍士結成方陣,劉承宗看著這個負隅頑抗的方陣,暫時沒管他們。
他看出這些人只是表面上萌生死志,當蒙古馬兵遊蕩進射程內,他們既不放炮、也不放箭,非常矛盾,打是打不過、投降又不願意,所以才強撐著脊樑骨。
把炮拉過來放兩輪齊射,他們就沒了;同樣不放炮,過一會兒撐不住了也有可能來一次自殺衝鋒。
不過劉承宗終歸是動了惻隱之心,他叫來兩個降兵,道:“去告訴賀虎臣和楊麒,留著性命跟東虜打到底,內戰投降不丟人,讓他倆過來見我。”
降兵戰戰兢兢向敵陣走去,劉承宗這邊調派幾名統管降兵的管事,飯還沒好,暫時不讓降兵吃飯,叫他們去給戰死士兵挖墳。
剛剛經歷兩次衝擊作戰,又困又餓的降兵最為虛弱,這時候拿上鍁鎬幹活兒,正好讓統管降兵計程車兵給他們培養一下賓至如歸的感受。
降兵太多,主戰場有七八千人解除武裝,楊耀還帶來東邊兩千多傷兵降兵,這些人作起亂來很麻煩,要想不讓人起二心,管理的人選很重要。
幾個管事分別是面向寧夏兵的戴道子、管固原兵的胡三槐、管延綏兵的鐘豹、管叛軍的楊承祖、管旗軍的魏遷兒、管土兵的李天俞。
降兵們按照出身來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楊麒發現賀虎臣有點過於淡定了,在他眼中,經過兩次突圍失敗,固原軍幾乎是毫無徵兆的沒了。
投身行伍十來年,楊麒見過崩潰、見過潰逃,卻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龐大兵陣轟然瓦解。
說他們沒崩潰,確實整個軍隊不受控制了;說他們崩潰了吧,但投降得又他媽挺有組織。
就好像一支軍隊打著打著,突然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集體倒戈。
楊麒很慌,越是靠經驗行事的人,遇見不曾經歷過的情況,越會故作淡定,所以他沒跑。
但故作淡定的人總會看出誰才是真正的淡定,並加以學習。
跟楊麒相比,站在陣中神情衰敗的賀虎臣就很淡定。
似曾相似嘛。
一切彷彿回到了崇禎三年的六月初九,黃龍山雨後空氣清新,傷兵拄著拐一彈一彈的棄他而去。
賀總兵是過來人,小場面。
楊麒急道:“向東突圍吧,跑到蘭州。”
賀虎臣慘兮兮的笑笑:“跑到蘭州又如何?”
上次兵敗,他曾在第一時間想到有愧聖恩,想要自我了斷,可這次他沒有這個想法了……因為上次是隻有他自己帶兵。
那為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