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城內,曾屬於拉尊的寺廟裡。
僧人神色古怪地把來自書信翻譯成蒙古文,他翻得抓耳撓腮,神色既像苦惱生氣又像快樂輕鬆,以至於額頭冒出密密的細汗。
盤腿坐在佛像前的綽克兔臺吉神色如常,只是非常心疼自己的僧人,專門讓侍者取來手巾,還出言安慰,說漢語晦澀難懂,他不著急看這封信。
僧人名叫卓爾濟,精通番、漢、蒙三種言語,擅長醫術與繪畫,最早受命至歸化城傳教,曾在萬曆四十六年受綽克兔臺吉的母親之託,將《米拉日巴傳》翻譯為蒙文,傳入喀爾喀。
對他來說,劉承宗的書信用詞並不晦澀,每個字他都懂,聯絡到一起的詞句也沒有問題,只不過不能直接翻譯拿給綽克兔看。
其實卓爾濟和尚非常費解,在這場戰爭開始前,他曾奉命進入甘肅打聽佔據青海的元帥府,對劉氏家族多少有幾分瞭解。
在和尚的認知裡,劉承宗一家都來自漢家腹地,他的父親劉向禹曾經以官員的身份管理過數萬百姓,而劉承祖和劉承宗都是勇猛兇悍的戰士。
他們率領軍隊在漢家腹地同數名總兵官、將軍周旋,最終轉戰千里入據青海,南下的兵鋒一度直逼烏斯藏。
而且有人專門對和尚說過,劉氏父子三人都擁有極高的學識與教養。
卓爾濟對此表示懷疑。
因為劉承宗在信中給綽克兔的稱號是‘順口接屁的兔兄’,要他‘以溺自照’看看自己配不配佔領青海,命令他趕緊點起兵馬到河卡草原,‘來伸頭挨宰,我就沒見過天底下有能打的韃子’,或者膽怯就在八角城等倆月,‘一大把年紀可別先死了,等我把躲在烏蘭山的兔崽子剁了就來找你。’
卓爾濟和尚心說:這他媽信裡的血都快溢位來了,咋翻譯啊?
他是真怕直接翻譯過來,沒等開打綽克兔臺吉就被氣死了;可很多話不翻譯也不行,畢竟卓爾濟和尚懂得很多,偏偏不懂打仗,唯恐漏掉什麼關竅,使他們輸掉戰爭。
籌備良久,最後這封信在保留大概意思的前提下,遣詞造句溫和了一萬多倍。
綽克兔接過翻譯好的信放在經案上,滿是老繭的手攏著鬍鬚,看了又看。
信中劉承宗先是對他及他的家人致以誠摯的祝福和問候,隨後闡述對他入侵青海、佔據八角城的問題意見,譴責他對兩路夾擊的戰法,並親切地邀請他會獵於河卡草原,若時間不太合適,就祝他身體健康,將定於兩個月後訪問八角城。
最終他面含笑意對和尚道:“這漢家小兒,很謙遜有禮啊!”
卓爾濟和尚能說什麼,在心頭暗道愧疚,面上耷拉著嘴角非常認真地應下,就趕緊撇開話題:“是啊!小僧聽說青海元帥是秀才出身……臺吉要去河卡草原跟他決戰麼?”
綽克兔搖搖頭,抬手在盤起的腿上輕點兩下:“決什麼戰,如果劉承宗向西進軍,我們就從黃河西走,繞著他離開這裡。”
這封經過潤色的書信並不沒有讓他感到憤怒,所以他非常理智的認識到,劉承宗去攻打烏蘭山,就是他率軍離開這裡最好的機會。
儘管狼狽退出青海非他本意,但攻略古如臺吉與小拉尊的領地,也讓他取得鉅額財富,現在離開結果還不算壞。
綽克兔臺吉並未把信使被俘的訊息大肆聲張,只是一方面命城中守軍大肆打造守城器械,一面派人向西邊黃河移動,探查沿岸佈防情況,以待劉承宗西征烏蘭山,趁機離開黃南。
但劉承宗怎麼會離開呢?
實際上就在綽克兔派人監視河西佈防的同時,劉承宗也已派遣戴道子率領塘騎渡過黃河,將他的想法告知劉承祖,雙方在黃南構建出一條交通線,以往返傳遞軍情。
劉承宗擔心的是攻城,他的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