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塬上,官車官轎絡繹不絕。
這在戰區是很難見到的情景。
元帥府的政令已透過流言的方式傳遍西安府各地,在府內鄉野引發軒然大波。
由武功縣開向咸陽的官道上,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馬隊正在行進。
隊伍正中,是一頂銀頂皂蓋八名僕役共抬的官轎,前有衙役馬快引路,周圍及轎後十幾個舉人、秀才、官員子弟乘馬隨行在側,隊伍末尾則是幾個捐了冠帶的商賈跟著。
這頂三品官員儀制的轎子主人,是武功縣的致仕官員馬鳴世。
他是萬曆四十四年的三甲進士,跟洪承疇、陳奇瑜都是同年,由洪洞知縣做到戶部侍郎,是如今武功籍官職最高者。
官轎旁,策馬隨行的舉人張文熙看上去憂心忡忡,思索再三,還是向轎內問道:“岫旭先生可聽說,元帥府的大帥,想要我等贖買自家農田?”
轎內的馬鳴世正走神呢,聽見轎外問話,撩開轎簾看了一眼,才道:“是文熙啊,聽說了,流言不足為信。”
一旁策馬的去年新科三甲進士康萬民笑道:“老先生所言極是,學生也是這麼想的,他明明可以直接搶,何必搞出個叫人贖買自家田地的昏招兒?”
此話一出,轎旁舉人、秀才紛紛出言響應。
張文熙又問道:“那為何會傳出這樣的流言,有板有眼?”
官轎中的馬鳴世緩緩搖頭,道:“這恐怕要問西安府城裡的陳玉鉉了。”
他說的是陳奇瑜。
馬鳴世認為這個田地贖買的流言,是西安府城裡陳奇瑜設法放出來,抹黑元帥府的。
武功縣計程車紳對元帥府感觀較好,就因為倆人,一個是莫與京,另一個是祖寬。
這幫士紳是真在元帥軍東進關中的第一時間,就結出團練,出城抵禦過元帥軍。
當時領頭的人是個名叫韓識的秀才,縣裡的豪家大戶,家家戶戶都出了人,自備馬匹兵器,追隨韓識在城外跟莫與京打了一仗。
一個時辰,韓識死在陣中,團練崩潰,隨後莫與京麾下蒙兵尾隨潰兵長驅直入,拿下武功城防,宣告武功縣的地主武裝徹底失敗。
馬鳴世也有一個族孫死在城外。
按說,他們應該仇恨元帥軍,盼著明軍打回來。
但後來發生的事突破了武功士紳的想象力……祖寬直接把隔壁的興平縣搶了。
甚至就在進士康萬民家裡,到現在還躲著個興平縣的舉人劉柱,家裡七十多口全在抵禦劫掠中被殺。
而被莫與京佔領的武功縣,僅有團練與莫與京的軍隊在城外發生衝突,此外其麾下夷丁入城,比官軍入城更有節制,幹過最過份的事,不過是放馬到城外吃草踩了墳頭。
比較之下,人們覺得明軍打不回來也挺好的。
更讓人意外的是,莫與京並未帶兵在武功縣駐軍太久,很快就去了鳳翔府。
那時候,馬鳴世等人甚至有點害怕,沒有元帥府保護的武功縣,可千萬別引來明軍了。
不過這其實是個誤會,莫與京部的軍紀是特例,他們是此次東征參戰部隊裡軍紀最好的營兵,沒有之一。
在現行元帥律的賞罰框架下,他們有一套成熟的劫掠操典。
畢竟劉承宗軍隊,可是一支連平城城磚都能歸置到位、為搬兩張拔步床能拆掉五堵牆的專業人士。
集體劫掠的效率,能甩開私下劫掠連搶帶燒的明軍八條街。
只是莫與京麾下的蒙古兵文化程度較低,缺少在漢地的生活經驗,對戰利品價值缺乏正確認知,動起手來也比較粗魯,劫掠起來沒法把活兒幹得像其他野戰營那麼細緻、漂亮。
所以莫與京就沒有下令。
畢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