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營炮的動靜著實嚇人。
但更嚇人的是龍在田的一千滇兵,居然沒被驚營炮嚇到。
天啟崇禎年間的西南可不是什麼太平地方,改土歸流的後遺症讓雲貴之間大小戰役慘烈程度不亞陝北。
龍在田十五年前,不過一介里長,得以躋身高位單領萬軍支援陝西,靠的就是這些年打遍倆雲貴各路造反土司。
雲南地處偏遠,土漢軍兵在漫長的戰爭中,很難得到最新式的火器裝備,正因如此,龍在田的滇兵對老祖宗級的明軍火器,更加熟悉。
換句話說,張獻忠用驚營炮,是撿了點一個世紀以前的老古董,在戰場上鬧高興。
而滇兵被驚營炮打,只是他們遭遇戰鬥時敵人的常用手段而已。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啦。
甚至於大家的鬥志還更加旺盛了:北邊明軍的神器也不甚新奇,驚營炮照樣兒打六十炮響三十聲!
開花彈確實炸得兇,但就像新兵怕炮、老兵怕槍一樣,人們對熟悉的武器,往往有不一樣的觀點。
發射開花彈的火炮,普遍倍徑短,這是因為開花彈的炮彈大,想打遠就得裝藥多,但生鐵製成的開花彈,本身能承受的膛壓就比較小。
就比如身管只有三倍口徑的碗口炮,在使用開花彈遠距離射擊時,根本無法精確射擊。
如果說獅子炮能夠在百步距離平射中,對單兵進行瞄準——當然不一定能打準,至少可以去觀瞄,而且有機率能打準。
那麼碗口炮裝填了開花彈,百步距離能瞄準的,就只能是百人大隊了,就這也不一定能打準。
同時開花彈為避免意外,裝填也需要灌入溼土、蠟封,比實心彈費勁得多,因此常用這種火器的軍隊都明白,這東西后繼無力,震懾力並沒有那麼強。
滇兵在面臨開花彈轟炸時,下級軍官表現出極高的勇氣與膽量。
頭裹黑巾、白巾的滇兵各個堅守陣線,尤其是其部火槍較少,有持火槍的軍兵被炮炸倒,身邊士兵不但不懼,還飛撲上去將槍彈奪來,成為新的火槍手。
如果除去軍陣中這幾十杆火槍,龍在田的土司兵,其實在外形上很像一塊活化石。
他們穿著赤漆牛皮甲,腰間挎著環首刀,託舉三人高的沉重長矛,攜帶弩箭,就算說他們是無當飛軍都有人信。
實際上,他們也確實像無當飛軍一樣勇猛善戰。
當轟踏的馬蹄聲在兩個營的陣線前響起,浩浩蕩蕩的臨洮旅旗軍以一個個大橫隊逼近,幾個百戶出身的軍官已在佇列之側拔刀而出,高呼著向前湧進。
上至張獻忠,下至小旗官,全軍上下一致認為,這場戰鬥不需要花費什麼力氣,一次突擊就能把這幾百明軍打得倒衝本陣。
因為他們都有典型的漢人思維。
漢人精明,哪怕束手無策的衝冠一怒,死到臨頭都要拿命算一筆是賺是虧的賬。
所以漢兵需要做題,簡單的計算題,一邊是自身性命,一邊是戰死的意義,只有答案是死在這值,才能一往無前。
在張獻忠及臨洮旅旗軍眼中,明軍死在這場夜襲中明顯不值,這裡不算什麼必爭之地,就算拼了命來擋,一來擋不住,二來擋住了又能如何呢?
既然答案是不值,潰不成軍才對。
但不同的生活環境、文化習俗、信仰觀念,決定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死觀。
就比如巴桑麾下番兵就不問值不值,念上幾句佛號,就迎著大將軍炮穩步前進:這輩子很辛苦,佛爺先行一步,投胎去啦。
龍在田的滇兵,也很憨。
他們的風俗習慣,是嘲笑膽小鬼。
迎著敵軍槍炮,躲閃就算丟人,是恥辱。
在此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