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滿打滿算離家三日,村裡氣氛大有不同。
進村小山道上,有民壯持槍矛連弩設立的哨卡。
問他們出了什麼變故,誰都說不出個所以,只知昨日有外人進村,劉老爺就派他們在山道、山峁設立幾處哨位。
把楊鼎瑞放到家裡,劉承宗撲了個空,父母兄長皆不在家,看了屋子和馬廄,兄長兵甲戰馬都沒在,讓他的心猛地一突突。
匆忙將楊鼎瑞的家眷安置進廂房,就聽見門外有人跌跌撞撞跑進來,出去一看,十六這小光頭悶著頭往裡跑,被劉承宗一把從脖領子逮住提了起來,小短腿還在那凌空搗騰。
“你風風火火要幹嘛去?”
小光頭被提起來才像如夢初醒,一雙棗眼眯了起來:“獅子哥回來啦!老爺跟人吵起來啦,讓我拿菸袋。”
拿菸袋?
劉承宗知道父親有個銅煙鍋子。
這邊和渭河南北不一樣,那邊富裕,對這種新奇物事消費得起,涇陽是秦地最大的菸草切割集散地,也接觸的到。
陝北田土薄,種莊稼還不夠,早些年確實大面積種植過菸草,那時菸草剛流入中原,人們認為它有禦寒功效,就販給延綏、固原、甘肅三鎮的邊軍。
打從前幾年開始欠餉,軍爺們都沒錢了,菸草在陝北也逐漸銷聲匿跡,如今想買倒是還能買到,不過少很多了。
對老爺子來說,沒抽菸的習慣,事實上對此時包括曹耀在內的陝北大多數人,都對抽菸沒癮,充其量就是個道具。
聽見老爺子讓小十六回來拿菸斗,劉承宗都樂了,放下他問道:“在哪吵架呢?”
十六說:“劉大爺家,圍了許多人。”
劉大爺?
這個坐落在黑龍王廟山腳下的村莊裡七八十戶都姓劉,劉承宗抿著嘴緩了緩被話噎住的勁,道:“那劉大爺做何營生?”
“他家好多棺材。”
明白了,興平裡的棺材匠家。
棺材匠像殺豬匠、泥瓦匠、遊方郎中、媒婆、榨油的、織布的、獸醫、神婆、戲班子、賣貨郎、豆腐匠這些職業一樣,是村莊、鄉間的必備角色。
在有些地方棺材匠由木匠兼任,而在興平裡,因為木匠早年被徭役遠征,所以另有棺材匠。
村裡的老人通常從四十歲開始籌備自己的棺材,或早或晚,人生終極理想就是待自己走完人生路時能有個好點的房子一睡萬年。
這些棺材買下後家裡地兒大就放自己家,沒地方就暫寄棺材匠家,每年讓他保養、上漆。
所以家裡棺材多的肯定是棺材匠。
聽見父親是和棺材匠吵架,劉承宗不著急了,轉而問道:“那我哥呢,也在那吵架?”
“劉管隊昨天去找曹管隊了,對!”
小光頭說著突然想起來,趕忙道:“管隊說了,獅子哥回來去祠堂,祠堂有個受傷的外人,說你見了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合著不提劉承祖,十六就把這事忘了。
劉承宗轉身就走,剛走兩步停下襬擺手道:“行,你去給我大拿菸袋吧,我先去棺材匠家看看,一會去祠堂。”
興平裡沒多大,出門拐幾個彎就能看見棺材匠家,遠遠地劉承宗就看見棺材匠家門口圍了不少人,都是裡中老人。
這裡頭的老人不僅僅說的是年歲,在明代他們還有更多職責,里長年年換、不變的是被推舉出的鄉老。
在明代的村莊,只要不是殺人、謀反之類的大罪,戶婚田圖鬥毆相爭等一切小事不必動輒去往縣城,都由本管鄉老斷事,責任重大。
還未擠入人群,劉承宗已聽見父親與旁人爭論,實際上這並不是在和棺材匠吵架,是與鄉老爭執。
“今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