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畔,銀浮屠頂的黑羅三簷傘蓋撐開。
劉承宗與巴圖爾琿臺吉坐交椅在傘蓋陰影之下,不遠處間雜炮響的銃聲陣陣。
巴圖爾琿臺吉是個挺有首領氣概的人,對兵工廠運來的槍炮看都不看,揮手就讓自己的親兵去試槍炮,自己則邀請劉承宗在湖邊坐下。
劉獅子也很敞亮,跟師成我吩咐了,等準部親兵試完了槍炮,直接讓他們放開了打,鳥銃打八百次、火炮打五百次,直到把槍炮打廢。
琿臺吉對實驗槍炮興趣不大,卻對這頂撐開的傘蓋很感興趣。
劉承宗抬手指著傘蓋笑道:“你想要這個?回頭讓人給你做一頂一模一樣的。”
巴圖爾琿臺吉連連擺手:“不能一樣不能一樣,我聽說大明這些東西俱有儀制,大帥從中原來,想必也有儀制,不能僭越。”
“嘁,僭越,你倒是想得美,這是二品儀制。”
劉承宗笑出一聲,對琿臺吉道:“你知道我的來路,傘蓋不是我做的,早年我和朝廷總兵打仗,他跑了,我的兵到陣地上一看,東西都留在那,都是好料,浪費也不好嘛,我就拾回來,至今用了有幾年了。”
二人談笑間,有名老年哥薩克騎著伊犁馬,甩著腦袋上一綹頭髮過來,向巴圖爾琿臺吉彙報槍炮情況。
劉承宗跟琿臺吉打聽過這人,老頭兒看著有七十了,滿臉褶子,卻騎得了馬、放得了銃,任誰看了都好奇,尋思年輕時一準是個猛將。
卻沒料到一打聽,人家今年才四十七。
老頭兒叫奇班,生在俄國西南一個大概叫克羅梅的小城,反正根據戴道子的描述,感覺那地方的戰略位置基本等同於榆林之於大明。
這也是倒黴蛋,屬於是黃勝宵的異國同行,名字叫射擊軍,也分京營和地方軍,戴道子覺得奇班就是邊鎮世襲衛所旗軍。
太像了。
這邊萬曆爺擺爛,拒絕上朝補官;那邊好些年根本不知道國王是誰。
這邊是旗軍屯田被驅使疏於軍事;那邊是欠餉放兵務農被貴族隨意役使。
後來這邊建立營兵,另起爐灶;那邊也組建常備軍團,別樹一幟。
甚至下場都一樣,這邊起義了,食不果腹的衛所旗軍是主力,那邊也起義了,滿地都是的射擊軍也是主力。
二十多年前,農民起義軍打到了奇班駐守的城外,他們就地投降跟著去進攻了下一座城,浩浩蕩蕩打了不到兩年,起義因貴族叛變倒戈而失敗。
後來他就跑去當了哥薩克,戴道子說哥薩克其實就跟他們農民軍的生活方式差不多,尤其像元帥府,跑到個荒原上逮誰揍誰。
奇班在哥薩克裡混了幾年,有一次搶劫韃靼人失敗被俘,大字不識一個的他輾轉被賣去奧斯曼,在槳帆戰船上當划槳的奴隸。
對一個出身沙俄下層計程車兵來說,到奧斯曼當了幾年白奴活著回來,屬於進修。
等他恢復自由身回到頓河哥薩克,一躍成為文化程度最高的那一小撮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波斯言語,甚至還會寫上幾個句子。
之所以這種文化程度才堪堪是那一小撮裡頭的一個,是因為哥薩克裡有好些個進修回來學業有成的。
奇班有了一點文化,就不想再在哥薩克裡頭混了,打算回家謀個出路,誰承想人還沒到家,就撞上了要在南方修長城的貴族,要把他拉壯丁去修長城。
中國的長城在北邊,因為蒙古人在北邊;俄國的長城在南邊,因為蒙古人在南邊。
他們的南虜是克里木汗國,其實說實話,沙俄根本不怕他們,韃靼人打仗是為了搶劫,數十年間已經被搶走好幾百萬人當奴隸了,難道還怕你搶劫?
仍處於封建貴族統治時代的沙俄,直接用貧窮免疫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