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琿臺吉還沒進劉承宗的帥帳,就已經開始反省了。
反省自己是不是在喪禮上表現得太快樂,觸怒了大元帥。
因為他透過帥帳撩開的帳簾,看見坐在交椅上的劉承宗正端著一杆準噶爾火槍。
他對同行的戴道子說:“安達,你去勸勸大帥,有話好說,幹嘛動刀動槍的下次,下次死大汗我不笑了還不行嗎?”
劉承宗實際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想要跟巴圖爾聊聊俄國的情況,所以讓人從戰利品中取來一杆準噶爾火槍,看看他們的裝備。
平心而論,準噶爾的火槍不錯,甚至可以說在製造工藝上非常好。
劉承宗此前已經得到王文秀的報告,他說瓦剌火槍口徑均比鳥銃稍大,故威力射程均優於鳥銃,但劣勢在於口徑不一、長短不一、造型不一。
只能說有個大致相同的模樣。
劉承宗手裡這杆火槍也不例外,口徑較之鳥銃稍大、重銃稍在某些地方的做工比元帥府重型火槍更勝一籌。
劉承宗確信,這杆火槍是準噶爾人造的,絕不是從俄國、奧斯曼等國買來的。
因為這杆長火繩槍造得很認真特別實在。
銃管、銃尾封門的螺絲、簧片就不用說了,鍛出來的。
但扣動放銃的扳機、夾火繩的龍頭杆,甚至連把銃機固定在木銃床上的圓鐵柱,上邊都帶著錘痕、磨跡,全部都是手工打造、磨製。
也因為是手工打造,所以劉承宗認為這些部件的做工比元帥府火槍好,畢竟鑄造件沒那麼結實。
在元帥府的槍炮廠,這些不受力的小部件都是鑄出來的。
正因如此,劉承宗才敢篤定這杆火槍是準噶爾自主製造,畢竟準格爾不會鑄鐵。
他的結論是對的,但推理過程是錯的,實際上俄國人也不會,俄國人在十八世紀的頭一年,才燒出第一爐生鐵。
在此之前,他們的所有農具都是木質的。
冶金在世上是一門珍貴的科學技術,存在極強的技術壁壘,只有這個時代的東亞人認為並非如此,這也是即使東亞陸上邊鄙小國拿到火槍火炮都能立即仿製的秘密。
因為對他們來說,這個時代所有先進兵器都只是設計問題,而非技術問題。
當戴道子入帳,向劉承宗轉述巴圖爾琿臺吉對喪禮失態的抱歉,劉獅子哭笑不得,道:“你讓他進來,這有什麼好怪罪的,我找他是要問羅剎國的事。”
聽了戴道子的說辭,巴圖爾琿臺吉一臉訕笑進帳,笑呵呵道:“大帥想知道他們啥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說著,他想起來什麼,轉身對帳外等待的親隨說了幾句話,回頭道:“我讓人把畫好的衛拉特輿圖呈上來。”
劉承宗點點頭,抬手示意巴圖爾琿臺吉坐下,又讓護兵倒了兩碗奶茶,這才開口道:“我聽說你們在交戰,接觸有很久了吧?”
“接觸,在哈薩克北邊,從前有個汗國叫失必兒,他們的汗臣服羅剎人,後來被庫楚汗推翻,庫楚汗被擊敗後跑進我們準噶爾的宰桑湖,偷了我們的馬,準噶爾一直追,一直追到看見羅剎人。”
巴圖爾琿臺吉從絞盡腦汁的回憶歷史故事中抽離出來:“如果從那時算起,我們接觸他們已經四十多年了。”
說著,他笑道:“那是我爺爺輩的事了,準噶爾還是個小部,最多隻能出動六千人。”
劉承宗喝了一口奶茶,抬手示意,對戴道子道:“問問他,這麼多年,他怎麼看羅剎人。”
“怎麼看羅剎人?”
巴圖爾琿臺吉對劉承宗這個問題有點疑惑,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有什麼詞適合形容他們。
他想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