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檢查過後,高一飛的身體並沒有大事,住院療養幾天就能好了。
陳遂得知這個訊息,鬆了口氣,從一片緊張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後背不知道什麼時候濕了一片。
莫雨薇更是忽然虛脫。
從高一飛被送到醫院開始,她就出乎意料的冷靜,跟著跑前跑後,沒有露出一點悲慼的神色。然而裝得再像也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這會兒終於放心,她反倒癱倒在走廊裡。
其中的萬般滋味,陳遂無法感同身受,卻深深理解。
他讓莫雨薇在椅子上坐一會兒緩緩,兀自進病房去看高一飛。
高一飛輸著液,眉骨上覆著紗布,右眼睛腫著,鼻樑紫紅一片,樣子詼諧。
陳遂笑:「你去演喜劇不用化妝了。」
高一飛卻無心開玩笑,陳遂一說話,他眼淚唰地落下來:「十年了,我從沒有贏過。」
「我就像遇到林丹的李宗偉,永遠的第二名。我永遠能進決賽,但永遠站不到領獎臺上。」
高一飛露出失望慣了的神情:「如果今天我贏了,這就是個勵志故事,告訴別人堅持多重要,十年磨一劍多了不起。可我輸了,我今天堅持的一切都是笑話,浪費青春鑽牛角尖,不知道變通,明明不是這塊料還非要堅持的人太蠢了。阿遂,你讀的書多,你說到底該怎麼判斷人是在堅持還是在鑽牛角尖呢?」
陳遂看著他,再也露不出輕鬆的神情。
他目光深深:「或許堅持的意義不在於別人怎麼看,而在於我們自己。」
高一飛胸腔顫動,抖出幾聲嘲弄的笑:「是麼。」
他閉上眼,似是痛定思痛。
陳遂靜靜看著他,平靜的有些漠然。
他忽然明白,原來高一飛的這十年,並非全為生計,而是真有夢想傾注其中。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高一飛才又緩緩開口:「阿遂,你的事情我在網上看到了,一直沒來得及和你聊聊。」
高一飛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雖然比陳遂大了十歲,但很少有說教的時候,遇事反倒是時常要問陳遂的看法,這是他第一次以哥哥的姿態,語重心長:「哥真的佩服你,我混的不像樣,有時候看你意氣風發,我就感覺真好啊,好像是我也實現了理想一樣,所以看到別人罵你,撕你的書,我比誰都難受。」
高一飛見證了陳遂從出版第一本書到現在大火的全過程,現在看到陳遂被網暴,無異於眼睜睜看著一座慢慢建起來的高樓轟然倒塌。
他說:「好好解決這件事吧,別辜負自己。」
「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沒有能力堅持夢想的,你能在你的領域裡取得這麼好的成績,我很羨慕。」
高一飛說到這,剛平復住的心又激動起來,他鼻翼微張,忍住淚:「我沒說過,雨薇小時候很愛畫畫的,可是山裡的孩子,有學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哪有能力學美術。」
事實就是如此殘忍,城裡的小孩為每週要學鋼琴學美術而叫苦連天,而山裡的孩子一生沒摸過鋼琴沒見過畫筆。
孩子們的夢想夭折的原因不同,可都被迫夭折過。
而不同的是,有些人有能力重拾夢想,而有些人沒有。
當生活已讓人負重前行的時候,夢想又怎麼可能比溫飽重要。
陳遂看了眼窗外,高樓之下麻繩似的馬路,鞋盒一樣的汽車,來來往往如螞蟻的行人。
多少人屈服於生計,對夢想閉口不談,多少人真的麻木了,又有多少人騙自己說已經麻木了。
陳遂忽然陷入情緒的禁區。
他抬腳走了,到樓下去,靠著車門,抽了一根煙,指尖久久顫抖。
一根煙抽完,他才離開,趕往孟菱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