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甸像是踩在冰坨子,腿軟著,就要跪下討饒。
卻聽於清道:“都快開宴了,客人們跑什麼?”
她說話的聲音帶著絲笑意。
空靈的笑聲,迴盪在楊家上空。
楊琪呆站原地。
從前她記性很好的,能清楚算明白嫂子妝奩中的首飾嫁妝還剩多少。
聽了笑聲,她慢慢忘掉自己之前為什麼害怕。
茫然立在於清面前,聽見身後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聲音慘叫。
楊琪本能回頭去看,便見一個穿紅的老太婆鬢邊紅花落下,正張大了嘴衝著她慘叫。
楊琪不解又迷茫,抬手撓了撓頭頂,卻覺得似不怎麼便當。
她茫然張手看,見自己手背生出鱗片,短粗的手指上掛著帶下來的大縷頭髮。
她是怎麼了?
楊琪迷迷瞪瞪又撓頭,扯下大片大片溼漉漉帶頭髮的頭皮,撓到貼骨頭長出的鱗,這才舒暢。
那慘叫的老婆子又喊了什麼女兒之類的話,楊琪已聽不懂。
她貪戀腳下的水,吧嗒吧嗒開合著嘴,橫躺沒過腳踝的水中。
做人時,楊琪日日妒恨自己沒嫂子漂亮,發愁家中錢財都被拿去給大哥唸書。
人活世間百種苦,她酸溜溜苦哈哈嚐了愛恨憎怖妒。
現在,但什麼都不會愁了,快快活活。
苦的,是親眼看見她周身覆滿醜陋黑鱗的楊家人和柳溪村人。
於清抬袖掩唇,輕聲笑道:“燉魚好吃,宴席加道菜如何?”
楊家一片死寂,誰也不敢答她的話,便是她的親弟弟,也臉色青白似鬼。
於清抬手指向一個婦人:“嬸嬸手藝好,將魚帶去料理了吧。”
“從前不總說我婚宴寒酸,一道肉菜也無嗎?”
被於清指著的婦人一屁股坐在水中還要討饒,於清打斷道:“快去。”
催促時,婦人手背一癢,看見指縫間面板蛻皮,隱隱有鱗生出。
她不敢耽擱,狼狽站起去拖楊琪化成的怪玩意。
楊遂身上沒有哪一處是不抖的,藏在他娘身後,嘴上不住道:“阿清,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
他一邊說話,一邊覺得身上沒有哪一處是不癢的,生怕步上楊琪的後塵。
於清瞧見他,聽他求饒,像看了頂好笑的笑話,登時笑得前仰後合。
“你竟也有求我的一日。”
她受了水中怨物影響,笑得癲狂,眼底浮上一片血紅:“多下賤。”
她的笑聲,仿若有魔力。
因楊琪之變而恐懼的村民們,害怕逐漸從臉上消失。
他們開始交頭接耳,開始窸窸窣窣說起東家長西家短。
俱是一些無根無據的閒話。
幾個婦人自覺站出來,幫著將周身覆蓋鱗片的楊琪拖進廚房。
一邊拖一邊道:“好大一條魚兒。”
“聽說是楊琪那小妮弄回家來的。”
“那女子啊又饞又懶,你們知道怎麼弄來的嗎,我聽說啊……”
壓低的說話聲窸窸窣窣,如鼠咬木板。
遍體鱗片的怪物長髮拖在水中,像水草一般。
幾人拉著此物,走向後廚。
風中傳來繪聲繪色的“聽說”之言。
那楊遂無暇關心,他無助的扯著他孃親的袖子。
方才親見女兒化魚悲痛萬分的老婆子,已變換了嘴臉,笑容如花一般對楊遂道:“你妹妹長了出息,得貴人另眼相看,你定能沾光。”
“走,吃魚去,吃魚去。”
任兒子掙扎,楊遂孃親硬拽著他走向桌邊:“吃魚補腦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