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驟起,颳得樹枝刷刷作響,戲園子是露天的,一時間風聲蓋過了戲聲,看客們開始躁動起來。
楊硯書立在人群之中,端秀的身姿顯然鶴立雞群,耳邊人聲聒噪,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吵,反倒覺得心中無比鬆弛。
“楊大人真是好興致,風雨欲來仍然臨危不亂。”輕影穿過幢幢人影,擠到了楊硯書身側。
楊硯書怔了怔,旋即側過身子,看向了她。
少女面容清冷,一雙桃花目像是盛著凜冬的冰,在這入夏的季節裡都感受不到絲毫的熱意。
可是他依舊無法挪開眼,甚至還勾唇笑了一下:“來了撫州這麼多日,今日才得以跟姑娘說上話,可真是不容易啊。”
輕影卻並沒有什麼好語氣:“拜大人的父親所賜,我成了在逃欽犯,哪裡敢在大人眼皮子底下造次。”
提起此事,楊硯書心中還是難免愧疚,良久,他遵從內心道了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會對你下手。”
輕影深吸一口氣,並沒有再繼續發難,身份的事已經過去,她雖心有怨氣,但跟眼下的案子比起來,可以暫時擱放到一邊。
她朝臺上望了一眼,來時怒意洶湧,但被風一吹,被臺上青衣花旦的悽楚聲音一番洗禮,那怒意又消了下去。
她找回了一些理智,認真道:“楊大人在陵州時紮根百姓、不畏風雨,將萬民於水深火熱中解救而出,分明是擁有著高風亮節的好官,如今卻為何那麼不愛惜自己的潔白羽翼,非要往撫州這汪泥潭裡扎?”
楊硯書被她問得默了半晌。
天空漏下幾滴雨,砸在他的眼皮上,他看一眼頭頂的烏雲,聲音很淡:“我哪裡想來,這不是新章縣太閉塞,陛下想修一條官道?我身為工部侍郎,實在責無旁貸。”
“究竟是為了修路,還是為了其他?”輕影的聲音裡滿是失落。
這話聽入楊硯書耳中,就似萬千蟲蟻啃噬,他只能蒼白地笑一笑,而後繼續偽善地道一聲:“姑娘想多了,路,自然是首要,沒有其他。”
輕影聽到這裡,已然意識到楊硯書已經變了,那個不染塵埃的貴公子早已面目全非。
她道:“我曾以為的蓮出淤泥而不染,看來是我背書背得太死板了,人就是人,花就是花,人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花卻只會在越糟糕的環境愈發蓬勃的綻放,人比不上花。”
一語畢,她轉身便走。
雨越下越大,戲園子的觀眾已經抱頭散去,眨眼間,只剩下滿園的荒蕪。
但只要臺下還有一個觀眾,戲還是要唱下去,臺上的角兒迎著風雨,也在揮舞著刀戟,直到最後一刻。
“永老無離別,萬古長相聚……”,青衣花旦的唱腔似夜鶯啼鳴,一聲一聲扎得他的心直顫。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他看著她漸遠的背影,忽而有些不甘地在她身後喊道:“人得先有根,才能再成人,姑娘的一身骨血受贈程家,所以姑娘刀山火海不懼,千難萬阻不退,而我這一身的榮華也都受贈楊家,我的每一步退縮,不僅會讓自己摔入萬丈深淵,更會讓生養我之人萬劫不復。”
“楊硯書,你瘋了!”輕影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能把自私軟弱形容得如此冠冕堂皇?對,我是想為我程家昭雪,可是我沒有害過無辜之人呀,那吳掌櫃一家可曾行過惡?那可是三條人命啊,那孩子還那麼小,你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就沒有絲毫惻隱之心?”
輕影雙目猩紅,狂風捲著她的髮絲狂舞,透過雨幕,她看到他素色的衣衫正一點一點被雨水洇黑。
楊硯書不說話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良久,他看到她手中握著的劍,眼裡生出片片澀意。
“姑娘是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