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躺在地上,是他們同鄉的老張。
“老張別睡了,一起去幫根叔做粥,到時候還能多分點。”
東子低身去搖他。
“你看我還找到了好東西呢!”
“……別碰他了。”王吉抓住東子的肩,止住他,“老張已經沒了。”
東子聲音一啞。
老張面色灰白,雙目張開,眼睛裡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沙礫。
顯然是已經死去。
東子和王吉對視一眼,跨過老張的屍體,誰也沒再說話。
王吉看看自己的手臂。
原本粗壯有力的胳膊……現在乾癟的樣子倒像他鋤頭上的木杆。
他們一起從老家村莊裡逃難出來,十多個同鄉捱到最後就只活下來他們三個……現在又少了一人。
這樣的事情在這批饑民裡並不罕見。
每一天。
在他們的身後,都會拋下好幾具屍體。
有的人走著走著就不動了,站住了,然後風一吹,就倒了。
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呢?
王吉下意識地回望一眼。
明明像以前一樣,搶走他們的食物就好了……
根叔做的決定,就一定是對的麼?
……
“根叔。”陸續有人回來把自己採集到的食物繳上來。
被稱為根叔的男人從外表上看已經四五十歲了,實際上是逃荒的艱辛讓他滿臉皺紋,髮色枯黃,更顯老態。
他和其他人一樣,滿身沙垢。
只是不同於其他饑民,根叔的體型並沒有太過瘦削。
比起那些竹竿般的四肢,男人的雙臂飽滿,顯得更有力量。
如果說根叔的博學只是能夠讓他得到尊重,根叔的力量才是他能夠守住自己的食物、領導這群飢餓土匪的關鍵。
根叔的身邊有一個女孩,同樣面黃枯瘦。她拿著水袋往一個鐵盆裡加水,攪拌著那些不知名的食物。
甲蟲的屍體在水面上悠悠打旋,浸透了水後又沉澱下去……
很快。
一鍋冷水粥就做好了。
“去分吧。”根叔吩咐著王吉等人,“先給自己盛一碗。”
男人也知道這些採集者在上繳食物的時候肯定會私自留下自己的份額,但這是人之常情。
這樣他們才有為整個集體工作的積極性。
何況真正能飽腹的糧食還是根叔統一分配的,他們要想活下去,就得聽從他的調遣。
饑民們陸續離去,根叔端起鐵盆,把底子上殘留的食物刮起來,倒進兩個小破碗裡。
他把其中一個遞給身邊的女孩。
女孩接過後稀里嘩啦的就全部倒進了嘴裡,嘴角邊的殘渣都用手指抹下來,細細吮吸。
“燕兒,還要嗎?”
根叔默默看著女孩吃完,開口問道。
他自己的那碗還一直端在手裡,沒有動過。
被叫作‘燕兒’的女孩看著根叔手裡的粥,喉頭滾動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爸,你快點吃吧。”
如果不是有著父親照顧,她自己一個小女孩絕對不可能活到現在。
根叔嘆了一口氣,也沒有再堅持,把整碗粥都喝了下去。
再怎麼說,他也不是鐵打的。
“爸,其實女兒早就想問……”看著父親的樣子,燕兒猶豫了許久,終於開口:
“能吃的東西,我們不是有的是麼?”
她撫摸著自己乾癟的肚子,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饑民。
眼裡突然放出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