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同情地幫她分擔一點。不但沒人分擔,而且——因為無人知曉,沒有人會專業有意地做點什麼,比如迴避啊、迎合啊、投巧啊……不,人們從不這樣,人們常常以自己的經驗和願望友好地把C拉入幸福的生日派對上,讓她舉起痛苦的雙手,高聲合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
就這樣,任何一次都可能重複一次!
對一個身體殘疾者言,他的親朋好友和所有善良的人都會謹慎地迴避他的痛處。然而C之痛處卻是越親密善良的人越會捅它,這就是巨大,就是恐怖。我知道,C寧願用一隻手(哪怕是右手)換取一個生日,那時她是殘疾人,同時也將得到一個殘疾人應有的照顧和同情。可現在不,現在C身上丟掉了也許比一隻手更應有的東西,卻得不到一點照顧和同情。我覺得,C為此遭受的痛苦和孤獨也許只有一個秘密的同性戀患者才能真切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孤獨就像一個同性戀患者一樣秘密、深刻、巨大。
沒有生日還常常讓C有種盲目的愧疚感,一種永不可休止的錯誤和欺騙,就像影子一般終生跟隨著她。每一個在水上作業的人都是神靈的最忠實信徒,因為他們的生活充滿了猝死的陰影,他們相信每次從水上安安泰泰回來都是由於神靈佑護,而要神靈佑護是有條件的,就是要正直、誠實,要做有道德的人,不能做缺德事。C在漁夫(讓C喊一聲:爸爸!)身邊生活了17年,C沒有繼承他優良的水性,但對神靈的迷信我認為他們達到了同等高度。C從來沒有玩刀弄槍的喜好,那是因為C怕玩刀弄槍傷著了無形的神靈:神靈的概念在C的血液裡嘩嘩流淌著。漁夫不但把C養大成人,而且還把她養育成了一個有神靈心靈和崇尚德性修煉的人,為此C非常感激他。C經常對我說,就像身體的心臟,德性是我們精神的心臟:一個德性差的人,幹什麼事情都會感到困難、侷促、力不從心,失敗的手就像毛髮一般附於他身上,無法驅除。C還說,一個人的德行和才能往往是平衡的、同時的,就像人的兩隻眼睛,它們的內部神經是絲絲相連、互為呼應的。所以,你雙目之亮度、力度一般都是對稱的、相應的。也有獨眼龍,但他們總使人感到怪異、邪惡、恐懼——不論是精神的獨眼龍或是肉眼的獨眼龍——我認為,這樣的人很少,但再也不能增多了,一個也太多了!
哦,C對德行如此看重,卻常常在生日問題上成為自己的異教徒。每次每次,當你漫不經心地問起C生日時,她總是猶豫一下,然後正經八百地告訴你一個日子。C知道這是假的,但你不會懷疑,厭倦和壓力就在這!如果你問C其他事,比如你問她有過幾個男朋友,她說只有一個,雖然這可能是假話,但C沒有壓力,因為即使C不騙你仍然免不了你的懷疑。這似乎是遊戲,心靈在此虛實難分,虛假也失去了應有的羞愧。但當C告訴你生日時,C感到的全是羞愧,因為C欺騙的是一顆完全真誠、無忌的心——你怎麼可能懷疑她欺騙了你?你的無忌無疑的信任使C羞愧難當!於是,告訴你生日成了C一次自傷的過程、羞愧的經歷。這種感覺一次可以忽略,兩次可以忘記,但像C這樣經常都可能面臨一次,將對C心靈有多大壓力和傷害。我們知道,C孤獨的內心充滿了神靈,她謹慎地依照著自己對神靈的理解和敬重規範著自己的全部言行,但沒有生日就像她一條剪不斷的尾巴,她費了老大勁終於將身子掙脫上岸,但尾巴卻依然在水中,而且越拖越長——
這是一條水做的尾巴,它永遠上不了岸!
沒有生日使C的宗教信仰也遭到了基礎性的動搖和玷汙,C有種功虧一簣的慘敗感。
問題還不在這裡,問題在於:既然你不論怎麼修煉,怎麼無辜,一種盲目的愧疚感將始終橫陳於你心中,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