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我記得,崇玉唯一的遺囑是請你找到他,然後親手結束他,不是嗎?若如你所言,他還是個孩子。而你又為什麼要如此在意一個孩子?”
白祖棻認為二人的關係只是個幌子,何峙只是貪圖何意羨身上那點新鮮趣味。不算多麼珍貴,同類複製品比比皆是,夜壺不是隨便就找到代替的嗎?因為不要說權力巔峰上的男人,就是普通有野心的男人也不會給自己招個這麼大的軟肋。以她對何峙的瞭解,兄弟的公司幾度面臨破產,他都見死不救,還吞併人家,股份他也毫不客氣地吃掉,甚至連他老爹死了他也是在葬禮上撐著一把黑傘面部毫無波瀾。這個人可以冷血到為了自己的利益將所有人都拖入死亡。上世紀的上海三大亨之一說過,一輩子就吃三種面,人面情面場面。白祖棻相信直播這件事足以令何峙顏面盡失,耐心耗罄。
“別打他的主意。”何峙說。
“那得看他了。”
“這是兩碼事。”
“即便我介入嗎?”
“無可奈何了。”
談判陷入僵局,瑪格麗特難以管住自己的舌頭,白祖棻就讓她推著自己輪椅進去裡屋歇息一會。裡屋的小門需要虹膜解鎖,白祖棻雙目蒙著一層薄薄的白翳,像有一道中央凸豎線的鱷魚眼。她蒼白孱弱,足夠滄桑地進入了這間滿是陳灰的照片陳列室。瑪格麗特呆在原地,就這樣看著母親像逐漸消失在山頭的乳白色的早霧之中,消失在一段傳奇故事的序幕裡。
白祖棻曾是名動京滬的電影皇后,齊名胡蝶夏夢。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兵分三路直撲南京,11月上海失守,影片公司毀於戰火,多少明星被迫息影,白氏一族舉家赴港。香港向來是避亂之城,容得下所有無路可走的人。1945年軸心國集團走向覆滅,曾經登臺義演宣傳抗日的白祖棻卻選擇同一位高階軍官前往德國,可是在此之前她已與一位香港富紳有過婚姻之實。遠渡重洋時她的遺書上說“生無可戀甘為鬼”,吞鴉片膏自盡未果。1961年柏林牆始建,戰爭後的德國分成了東西兩個政權,邊界蓋起了隔離牆,拉上了鐵絲網。雙方的軍隊荷槍實彈地對峙著,把夫妻阻隔在兩地。香港富紳訪德,二人再續前緣。事情敗露之後,香港富紳死於情殺,兩家結仇,白祖棻也因此有了精神障礙,遠赴梵蒂岡皈依教會。做星期天彌撒、舉行聖餐儀式,巴赫的那首彌撒曲尤其令人愉快,她感覺教堂比從前更加明亮了。你因恩典而得救,神父說,隨後為整個教區祈福。慈愛的天父輕輕揮手,抹去所有混亂。
可上帝卻不允許她整日虛度而自我麻痺忘掉現實,女兒與同母異父的長兄墮入愛河。白祖棻聽說這個訊息時,天性叛逆的白祺琬已經誕下了一對雙胞胎,甚至腹中正孕一子。得知見不到天光的愛情真相的白祺琬出走遠去,從此不歸。
千山萬水,終於回到香港找到心上人的白祺琬,卻發現太多事情都從前不一樣了。何崇玉捲入黑幫紛爭被泰國恐怖組織劫走囚禁幾年之後,開始篤信報應輪迴那一套。親眼見到了近親結合所生的孿生兄弟,患有異常嚴重的先天精神疾病後,他開始勸說妻子放棄肚中的孩子,這是惡果,生下來便是帶著豬尾巴禮拜魔鬼。白祺琬卻說,生活上的小折磨總會熬過去,為什麼不能平凡地隱居下去,忘了這件事呢?我們都活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而冥冥中的神會給我們一個又一個海市蜃樓,然後告訴我們那就是幸福的座標。太多人不會知足常樂,就跟人摸不到天一樣。白祺琬喜愛古典主義詩人蒲柏的一句話,人類生活中的虛榮浮華就像是一條河流,後浪推前浪,不斷逝去,又不斷湧來。香港滿目黃金之城,彷彿彼此之間有著默契、節奏,終而歸於漆黑,整個香港瞬間死去。人生這一世,何意羨繁華?只要自己的小兒子學好餐桌禮儀,能說一口標準的中文和德語,平日裡規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