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免心生恐懼啊。”
甘羅笑了笑。
一個能計劃著明年春天再死得男人,又如何當真會害怕這麼一個只是用泥石堆砌的物件呢?
即便是咸陽宮,在甘羅的眼中,也不過就是一個大一些的石室罷了。
“龍慧君相邀,柳白不敢不從。”
柳白笑了笑,擺出一個十分恭敬的姿態。
可....任天下人再昏頭,也不可能會覺得,大秦柳相,當真會畏懼任何人。
“那便屆時再見。”
甘羅笑著開口,反倒是沒有邁步。
尊者先行。
柳白乃是大秦右相,他甘羅雖是前輩,但...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便是對於方才柳白姿態的回禮。
柳白微微一怔,點了點頭,邁步而去。
直至柳白上了馬車離開之後,甘羅方才邁步,朝著街道之外走去。
走了約莫一刻鐘,在隔了兩條街道的街角,方才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的車伕....赫然是以斗笠面紗蒙面的周勃。
甘羅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
車廂之中,方才還讓群臣震驚,讓柳白都是不由深思的大秦新晉左相甘羅,頹然靠著車廂壁。
哪怕當年進入呂不韋的相府被自己的前丞相祖父痛斥‘豎子無志’,哪怕自己的父親暗自冷笑,認為家主之位絕不可能傳給他,甘羅也不曾頹然。
為此,許多早早吹噓甘羅有聰慧才名的世家子弟、朝堂官員,還有過許多冷嘲熱諷,甚至主動恭維呂不韋得甘羅如此虎兕稚子。
他甘羅,何曾以虎兕自居?
但....這樣的冷嘲熱諷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甘羅也從未露出過頹然姿態,輾轉朝堂,得年輕秦王賞識,出使各國,一次次的魚躍龍門,別說那些個所謂子弟、官員,就連呂不韋都曾感慨‘能為甘羅之臺階,乃吾之幸也’。
甘羅今日頹然。
因為...朝堂之上,他看到了兩個極為優秀的年輕人。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像極了年輕之時的秦王,一個比年輕時的自己還要厲害萬分。
他不忍,也無法確定。
不忍的是,這兩個年輕人,定然要死一人。
無法確定的是,不知道他甘羅....能否阻攔此事,或者替一人去死。
大秦咸陽,非一家一姓之咸陽也。
天下百姓,乃百姓之天下也。
甘羅頹然靠在車廂壁上,只是眸光微微閃動,嘆息。
陛下這一棋,註定會被後人說是不仁,但甘羅覺得,這是對他最大的仁慈。
“周勃,不去殿下上次的府邸了,想去郊外看看。”
周勃驚訝道:“城門驗傳?”
甘羅笑道:“不換衣出城便是。”
周勃沉默點了點頭、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咸陽城,在一處農莊之前停下。
甘羅走下馬車,不知為何,看的是西邊那些抓緊將剛種下糧食的青苗收走,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徵調田畝工作的百姓,心中想的,卻是那一塊塊泥石壘成的咸陽宮。
甘羅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物件,輕輕嗅了嗅。
年幼讀書,曾見古語云:修得善因果,得聞奇楠香。
手中正是昔年出使歸來,拒絕了一切賞賜欲歸雍城之時,秦王喬裝出城,贈禮奇桐楠木。
價值萬金。
這位新晉左相緩緩睜開雙眸,輕聲道:“陛下,您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繼承人,也找到很好很好的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