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跪在供桌前，認真點著了一把香，恭恭敬敬拜了拜，嘴裡唸唸有詞：“又過年啦，列祖列宗，老爺爺老奶奶，各位先人，從仙界回家過年啦，我給你們敬獻的美食美酒，隨便吃隨便喝，都別客氣！”

說完很摳搜的用筷子頭蘸了蘸酒杯裡的酒，在供桌前撒了撒，看了看寒酸的幾樣灰頭土腦的水果擺在供桌上，自覺有點小氣，應該舉杯灑在地上才對，放下筷子舉起酒杯，比劃了一下，又很是捨不得，心說有那個意思就得了，灑在地上多浪費，一會還可以自己喝了解解饞，自己的長輩在天之靈又不會真的怪自己。於是還是拿起筷子蘸著酒，接著在供桌上又撒了撒。

“各位祖宗，別嫌我小氣啊，我不是摳門，我是窮，今年一分錢沒掙著，我要是有錢，臺子五糧的給你們整。”張行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又趴地上鄭重的磕了四個頭，起來給祖先們佈菜。

每年春節，按照傳統都要去祖墳把祖宗先人請回家裡，和子孫一起過年，享受香火，過完年後再將他們送回祖墳去，這中間自然有一套繁瑣的流程，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張行每年都要做一遍，早已是滾瓜爛熟，熟練的很。

邊做這些邊無聊的跟祖先們倒倒苦水，說說自己的情況，提提自己的願望，那神態就像真的坐了一圈老頭老太太，認真聽他嘮叨似的。反正都是自己的先人，個別很熟，比如爺爺奶奶，不用拘謹，就算不信神鬼，心理上跟親近的老人傾訴一下也好。

張行自言自語到：“老爺爺老奶奶，各位祖先啊，咱家祖傳的就是一個窮，傳到我這裡，怕是要窮到頭了，你們別怪我哈，不是我能幹要脫貧致富了，是你孫子我窮的要打光棍，絕戶了，我娶不起媳婦生不了娃，等我老死了，我下去陪你們一起喝西北風去，別再指望有人給咱們繼承香火了。”

這句話落下，張行沒注意到，他爺爺的牌位哆嗦了一下。

張行家祖上輩輩貧農，代代佃戶，這可不是隨口說的。火熱年代時，村裡有個推薦上高中的名額，推薦標準是哪家最窮給哪家，那個時候家家都窮，難說誰更窮，於是就比誰祖上更窮，一比不要緊，張行的爺爺榮登榜首，他家往上查八輩，代代都是給地主家種地的佃戶，連個剃頭磨豆腐的小手藝人都沒出過，上高中的推薦指標就花落他家，張行的老爹因此上了高中。

別以為上高中就有文化了，張行的老爹本來在生產隊裡吭哧吭哧刨地，扔下鋤頭走進高中照樣不識幾個大字，當了三年紅小將回家來照樣刨地，屁用沒有。

張行算是家裡真正的知識分子了，他比他爹強太多，憑能耐自己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他爹孃激動的砸鍋賣鐵供他上學，他也爭氣，立志改變家庭改變人生，硬是考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讀了個熱門的計算機專業，原以為熬到畢業就能雄赳赳氣昂昂走上社會大展宏圖了，沒料到剛露頭就被社會甩了個大逼斗子。

這年代滿街都學計算機，人人都會搞程式設計，剛學會罵人的娃娃嘴裡都能整幾句不是c++就是java，你以為你是人才，看一看外賣小哥個個都是人才，你覺得你能拿高薪，實際上打工人早出晚歸勉強餬口你又算哪個。

張行投出去幾百份簡歷後終於被錄用了，這家公司宣稱到他們家試用期三個月實習期工資2800到兩萬，進去了才知道原來就是2800，兩萬就是忽悠人的。公司裡都是年輕的畢業生，為了留下來玩命內卷，就這樣還被各種明目罰款扣工資，有一次因為張行加班到夜裡2點沒下班回家，在工位上趴著睡到天亮就接著上班了，考勤打卡記錄沒有上下班打卡記錄，就被因為曠工罰了一千塊錢，張行據理力爭，還是被制度無情的理由拒絕了，平時比如工卡被外套遮擋了罰款五十這樣的都不值一提了，發工資的時候拿到工資條一看，還要倒欠公司好幾百，等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