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從魚去找柳棲桐當然不止是為了蹭飯和學寫公文,傍晚他便邀柳棲桐去自己家,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對柳棲桐說。
柳棲桐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都沒騰出空來關心江從魚,心中自是慚愧得很,哪裡會拒絕江從魚的要求?
兩人一同回了江家,管家林伯遠遠見了他們就歡喜地迎上來,問他們晚上要吃點什麼。
江從魚道:“吃過了,林伯你不用忙活了。”
林伯有些失落,說道:“那我讓人備些茶點過來。”
江從魚知道不讓林伯忙活,林伯反而會不開懷,點點頭說道:“我想吃上次的茶酥,那個好吃,正好讓師兄也嚐嚐。”
林伯喜笑顏開:“好好好。”
等林伯走了,江從魚才湊到柳棲桐面前問道:“林伯是我爹的朋友嗎?”
柳棲桐頓了頓,嘆著氣道:“老師他最後那幾年沒有朋友,許多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以為他已經移心變節。那時候他有意與昔日知己好友斷交,連收下我這個學生也是因為看我實在可憐。”
過去的事許多人都三緘其口,江從魚只知曉他父親當初孑然一身來了京師,而他父親死的那一年卻帶走了許多人——除了朝中許多朝野皆知的奸佞與弄臣外,還有不少依附於他父親的“黨羽”。
從那以後,先皇失盡人心、逐漸失權,朝中終於有了許多新面孔,原本勢弱的新帝羽翼漸豐。至於一度擅權的太后與外戚,回頭一看也不過是為新皇準備的磨刀石而已。
只不過他父親招人恨的時候是真的很多人恨他,連他老師楊連山都經常憤怒地寫詩唾罵他。
像他老師這樣在他父親死後才看明白一切的人不在少數,林伯約莫也是其中之一。
江從魚覺得如今那位陛下都對自己這麼好了,指派到他府上的人總不會是什麼壞人,所以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拉著柳棲桐到自己書房裡頭,開始翻找自己整理出來的文稿。
這段時間他不僅休沐時與袁騫他們一同外出走訪,閒暇時也會詢問同窗他們家鄉有沒有這類事情發生。他這麼一通忙活下來,還真積攢了不少關於陣亡將士妻兒撫卹被侵吞的事例!
柳棲桐聽著江從魚一份一份地給他念各家的情況與孤兒寡母失去依恃後的種種遭遇。
這些可憐人天南海北都有,只是他們一輩子可能都不會離開自己的故土,所以他們沒辦法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告訴旁人。
而柳棲桐作為可以說出來的人,卻為了對方所謂的“恩情”縱容對方得寸進尺!
這叫那些本就想奪走孤兒寡母撫卹的人知道了,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反正侵奪了也不會有什麼代價,他們只需要在高興時隨便施捨孤兒寡母幾口飯吃,以後就能仗著“恩情”上門要好處了!
江從魚道:“我覺得師兄你不應當縱容他們。咱先師孔聖都說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應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柳棲桐久久無法言語。
他看著江從魚擺到自己面前那疊厚厚的文稿,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許多與他們家有相似遭遇的人正過著他與母親從前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江從魚念出來的只是這疊文稿中的一小部分,而這疊文稿又只是江從魚這麼個十八歲少年輕而易舉就能查出來的一小部分。
柳棲桐在處理家事的時候一直都帶著逃避的心態,只要能掏點錢應付過去的他就懶得和對方掰扯。旁人問起時,他也因為覺得家醜不可外揚而不與人訴說太多。
明明他虛長江從魚許多歲,看得卻沒有江從魚清楚——
他的逃避與縱容,無異於這類人的幫兇!
柳棲桐感覺喉嚨有些乾澀,摸著江從魚的腦袋說道:“是師兄沒想明白,害你為我這些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