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整天,黎融也是出奇的靜默。若無人與她搭話,她自己絕不肯多說半個字,兩隻眼睛怔怔地望著地面,不知道思量什麼。
歐陽克從來慧黠善謀,此時對著心愛姑娘,卻加倍地呆鈍無措,無論怎樣與她言語,她也只是哼出兩聲,或是向他微笑一下,他有滿腹的話,也被她這懨懨的神情噎回喉嚨,吐不出來。
那呱呱更只是哀哀地望著黎融,她雖是天縱之才,武學根器奇佳,卻歸根到底,不過是個不諳人情的孩童,
歐陽克瞧著她,心中也酸楚柔軟,把她招來身邊,輕聲撫慰了兩句,叫來個婢女帶她出去買葡萄糖、酸奶吃,
那孩子畢竟年幼,也想著買來吃的哄黎融高興,便小跑著出了門,跑到婢女前頭,反叫婢女追不上了。
他苦笑著瞧著女童遠去,便摸來手邊雙柺,撐起身體,向黎融所坐的茶桌旁挪過去。
幸而黎融雖正出神,卻不會將他一絲一毫的響動錯漏了,聽著動靜,忙站起身來,攙他過來坐下。
他坐在她的身旁,正看見她睜大的眼睛,紅潤的嘴唇微微努起,欲問而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
他滿腔的憐愛不能暫歇,伸長了臂膊摟過她的背,
將單薄瘦小的女孩子緊抱在懷裡,柔聲道:“你若不喜在此,同叔父糾纏不休,待你我成婚,我便同你出遊去。
白駝山近於嗦裡迷,彼處風光,又與莊中和中原盡皆不同。
昔玄奘法師所言‘阿耆尼國’,便是彼地,今雖不獨為一國,然繁華未改。亦或你願往中原之地再行,也可繞去敦煌郡一觀。若你要去的遠些,便是五天竺地,犍陀羅國,也足去得。”
黎融瞧他說的如此正色,不自禁地也輕輕發笑,扯著他的衣領問他:“你何必擔憂,是我無能狂怒,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還壓不住火。而你呢,你要做個不孝子,為我離家出走?”
聽她露出笑音,歐陽克也覺安心不少,遂笑嘆道:“如何不孝?
叔父本也懶於見我成日在他面前亂轉。倘我此去,帶回梵僧,恐怕對他而言,才算是孝。”
她這時刻也漸漸平靜,恢復了往日的性情,二人默契地不再談論方才她狀如瘋癲的狂怒,逃避也好,善解人意也罷,誰去管他,當然有一日好,便要享受一日,此時他二人性格中共同的逃避之心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黎融有意去忘掉方才自己的怒氣和不平,將新奇之意死死壓在上面,便仰著臉問歐陽克道:“梵僧?是什麼樣的梵僧?怎麼算是‘帶回’?”
說來她此刻疑惑,倒也並非是故作而來,她所知道的故事中,對於西域之地的著墨,已僅限於白駝山,再向西去,便無從可知。今被歐陽克說起,確是又使她茫然無措,彷彿初遇見那五毒教的小教主時候,有一種熟稔之物陡然陌生的失控的恐懼,她心下茫然,便緊趕著追問起來。
歐陽克也並不瞞她,看她面色驚訝中帶點惶急,便用手撫一撫她的頭髮以示安慰,接著便開口追溯起他童年時的一段往事來。
原來是他那時不過十歲,同如今的呱呱年紀相仿,他養父尚在,而就連今已羽化多年的王重陽,當日也才入道未久。
彼時世傳,這白駝山上,乃是文武雙璧,他養父歐陽鈺,不擅武功,卻文采斐然,有古之大儒之風,能讀《易》,會卜卦,善詩文,習三教之典,並無不通,倘或再歲壽長久幾年,其融匯三教之學,也足與王重陽相較。這白駝山的大莊主,如此學問,卻生來身形羸弱,不堪習武,故而雖能講丹修禪,卻不能以此為武學之裨益,原令其父十分失望。
大莊主經綸聲名在外,凡諸佛寺,高僧與他為友。西域道觀,真人與他相熟。各大家族,顯儒大家,也共他論《詩》、《書》,究之天人。故每到佛寺法會,道觀齋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