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喜得召利索地進了水榭,撩起弘曆衣袍才見那膝蓋處隱約滲出了血漬。
正待趙喜欲幫弘曆捲起褲腿,弘曆卻是收起了腳,臉色彆扭了起來。
“娘娘,弘曆只是小傷,還是準了弘曆回宮自己塗藥吧。”
年世蘭這才想起弘曆快成年,自然是有些不便的,她輕咳了一聲又道:
“那本宮送四阿哥回宮吧。”
在暮色紅牆的永巷中,華妃娘娘儀駕所過之處,掌燈宮婢皆跪地垂首不言。
弘曆落後一步跟在年世蘭身側,他明顯感受到年世蘭眉間的愁緒更甚了。
“趙喜,你為何會隨身帶著傷藥?”
年世蘭款步而行,只淡淡地問了句身後弘曆的近身內監。
“回娘娘,主子從小淘氣多動,不免磕碰,上次又墜馬傷了筋骨,所以奴才便隨身帶著了。”
“你對主子用心,本宮便加賞你三個月的份例,日後還需盡心照料四阿哥。若四阿哥有任何閃失,本宮亦會先拿你是問。”
年世蘭語聲淡淡,話到最後卻透著攝人寒意。
“娘娘,趙喜是弘曆生母留下的舊人,自小便照顧我,自是十分妥帖的。”
年世蘭倒是頭一次聽弘曆提及生母,這位李氏一向是宮中忌諱,往日裡後宮女子都避諱著提起此女。
傳聞說她相貌醜陋,一夜之幸雖有了弘曆,她的存在卻是皇上不想提及的不堪往事。
只單看弘曆容貌俊美,與皇上相似之處不多,想必也如其他皇子公主一般,多少都有些生母的影子。
那弘曆的生母絕非是什麼醜陋之人,加上趙喜是李氏調教過的奴才,自有一副老練沉穩之氣不說,談吐間更有不卑不亢之態。
加上弘曆性情內斂才智出眾,絕非光靠身邊的嬤嬤便能教養出來的。
想必這位李氏也是深藏不露的。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所以四阿哥更應保重自身,凡事三思而後行,才不辜負你生母李金桂對你一番謀劃。”
年世蘭說到此處,轉身望著弘曆,語聲低緩滿是耐心地勸解。
“娘娘可知‘李金桂’三個字在皇宮可是禁忌。”
弘曆聲音低沉卻隱約顫動,那沉重又隱秘的三個字,除了身邊的嬤嬤在他幼時提及過,他未曾在旁人口中再聽說過。
“呵,這宮中人人忌諱,本宮卻不忌諱,她再沒名分也是你四阿哥的生母,難道阿哥倒如旁人一般要避諱著生母之名?”
四目相對間,年世蘭能隱約看見弘曆眸光在宮燈下隱隱暗湧,染著溼意。
“生養之恩,弘曆怎敢忘,弘曆所願皆為了有一日能為生母正名而已。”
弘曆的臉上是年世蘭從未見過的剛毅冷肅之色,如今的他早已高了自己半個頭,雖然還未褪去少年人的青澀桀驁,但卻透著凌厲迫人的氣勢。
年世蘭心頭一震,她意外的是弘曆竟然如此信任她。
方才得知他一番宏願,如今又道出他那幾乎大逆不道的目的。
她甚至已經開始後悔今日兩人的相見,自己所謀之事已十分艱難,為何又叫她知道這些。
她心頭惶然混亂,轉頭閉目深吸一口氣,抬眸便冷了臉色,沉聲又道:
“殿下慎言,本宮會忘了今日殿下所言,殿下最好也不要再提起。”
話畢便抬腳匆忙地離開了,今天這一場虛驚,她只覺煩悶心悸,倒是驚醒了自己。
恐怕弘曆想依附或是利用自己的心並未斷絕,他彷彿並不想隱瞞,每次都是單刀直入,讓自己只想迴避逃離。
只是,弘曆的命途是他自己的宿命,自己眼下無心,也再無餘力承擔太多。
人生沉浮有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