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此刻,盛帝不僅不曾動怒,反而心下安然,也稍稍溫和了聲音:
“沈卿,今日事出突然,且牽連國本,朕憂心如焚,行事間未免操切倉促,沈卿當體朕苦心,莫要介懷才是。”
殿中瞭解盛帝的都知曉,這番話能從盛帝口中說出,已是極難得的了。
沈徵勝聞言渾身一顫,微抬的臉上神色數變,顯然也很是觸動。
然而,他目光落在身前的青磚上,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眼底實則滿是寒霜與冷意。
他心中真正想說的話,可要尖銳冷厲得多!
早在那日與歲歲在書房相談時,他沈徵勝對聖上的一腔忠義已被徹底割扯捨棄。
君不明,視臣子性命尚且如草芥,更何況天下百姓?
他心中怨憤難平,恨意洶湧,如今,不過是演到底罷了。
“聖上。”
沈徵勝再次開口,言語間銳意褪去,卻似乎猶有一口心氣難平。
“臣知聖上之難處不易,只心中悲慼,如今唯有一求。”
“臣斗膽,懇請聖上降旨,於天下人灼灼目光之前,還微臣與陸將軍一個清白,叫微臣與陸將軍還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現於人前!”
這個請求並不算過分 。
畢竟人活一張臉,尤其是越赫赫有名的人物,越愛惜名聲。
盛帝猶在考量,一旁的趙懷朗卻猝然色變。
沈徵勝一番話,先是示弱,而後叫屈,最後求旨,層層鋪疊,步步深入,如此精妙的一套說辭,還能說是一介莽撞武將嗎?
若說方才他還瞧不出沈徵勝的意圖,如今卻是明白了。
父皇或許還不知曉,可他已得下人告知,如今京中風言盛傳,都說他為了袒護外祖父,蓄意構陷兩位將軍。
即便父皇為了皇家的顏面,不會在聖旨中提及他今日所為,但一旦旨意頒下,便算是在京中諸人心裡,徹底坐實了這一傳言。
三人成虎,他趙懷朗在京中,還有何立足之地?
且父皇聽說後,只怕更要厭惡於他!
思及此,連趙懷朗都不由一陣膽寒。
如此步步為營,絲絲入扣,他們每一個人走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句話,看似皆為當下應勢而動,實則皆早有準備,滿含深意。
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到底要在一開始預鋪多大的一張網,才能讓每個境況,旁人的每個反應都落入他們的預料之中?
趙懷朗忽而覺得,此時此刻站在殿中,他實在孤立無援,勢單力薄。
還有何翻身之法嗎?
趙懷朗舉目四顧,絞盡腦汁,可局勢緊迫,他再難保持全然冷靜清醒的頭腦。
他知曉,此局自己已入敗境。
當斷則斷,他趙懷朗不缺魄力與孤勇,那麼,便一搏帝心!
“父皇——”
趙懷朗上前一步,及時出言,正好阻止了盛帝開口。
然而,還未等他說些什麼,殿外便響起了溫成業的傳稟聲:
“聖上,張獻張御史宮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