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轉石萬壑雷”,可以誇張點,但你也要看到眼前實際看到的才行啊!
這就是他不懂了。
《詩經》好用“比興”,以彼物比此物;興,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就是我想說一個道理,但我不直接寫出這個道理,而是用一個類似的東西去比喻,然後引起我想表達的情緒。
在小陳看來是“漫無目的,東拉西扯”,但在懂詩的人看來,詩一開始就用了整齊的偶句,突出了兩種高雅的植物,春蘭秋桂,讓人直接明瞭了詩人要表達的情緒。
而且這兩句也不是瞎寫,屈原《九歌·禮魂》中有“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句子,只是因為張九齡老家廣東多桂樹,他把菊改成了桂而已——不但不是小陳以為的“想寫就寫”,反倒是真的追求事實。
光這一句就又有《詩經》的手法,又有《楚辭》的典故——能不厲害嗎?
何況中國的詩都是從詩經來的,“比興”的手法歷朝歷代都會被認為是最正統的創作手法,更被張九齡這樣的文壇宗師看重——而不是去欣賞劍走偏鋒的如“這個婆娘不是人,九天玄女下凡塵”這種。
第二句說蘭、桂各自在適當的季節,顯示它們各自優秀的品質——這又是以此代比,聯絡現實了!
什麼是適當的季節?太宗貞觀年間,玄宗開元年間,這就是好的“季節”,所以太宗朝的房玄齡、杜如晦、魏徵,玄宗朝的姚崇宋璟張說張九齡都能發揮自己的專長,在這時節展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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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被稱為“奸相”的李林甫,在他日後把持朝政的十幾年中,也仍然為維持盛世發揮過很大的作用。
作為反例就是,隋煬帝時期有一大批能人,其實跟後來李世民用的是同一批——但明顯那些人在楊廣時代就是沒有發揮作用。
這一大套說與小陳聽,小陳肯定說是“過分解讀”。
但事實就是這樣,張九齡在詩的“錘鍊”上,功夫花得一點也不淺,只是不讓你輕易看出來而已。
當然,說這詩平淡,其實不對。
因為到第三聯就已經“奇峰突起”了:“誰知”突然一轉,這就引出了山林中的“美人”,那些喜愛蘭桂風致高士。
一看到“美人”就笑了,當然不是那種色色的笑,而是一下就想到了楚辭中眾多的那些句子“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眾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表面上寫夫婦關係,實寫政治君臣關係。
屈原的“美人”是楚懷王,張九齡的“美人”自然就是玄宗了。
“美人”的典故容易看出來,“聞風”就要高深一點了,《孟子·盡心篇》說:“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
你以為人家“聞”的是颳大風的風,可實際上人家聞的是伯夷柳下惠的風——不過兩個字,看起來還不像是用典故,但已經把幾十個、上百個字的內容囊括在裡面了!
炫技於無形!
你能說不厲害?
問題是第三聯已經有了個急轉彎,到第四聯還有急轉彎!
連續彎道!
美人已經“聞風相悅”了,兩兩欣賞,花兒肯定很樂意美人來折——可問題是這些優秀品質是花兒的本性,不是要讓美人折下把玩的!
君子潔身自好,修德立業,是本心——而不是藉此來博得帝王大臣的青睞,以求富貴利達。
我張九齡在玄宗朝是一代名相,流芳百世。
可要是在隋煬帝的時代,同樣故我,仍舊是這樣高潔脫俗,不流於汙!
……
當張九齡“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