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頓時嚇地噤口不言。一旁的吳省欽是個老翰林了,原本一直在翰林院碌碌無為直到和珅點他中了進士,近來才能逐漸取代紀昀跟在皇帝身邊伺候筆墨,見狀忙轉移話題道:“只是下官不明白,曹氏之事早有耳聞,怎麼平白多出個奏禁西秦腔之事?若說以此攻擊和相,未免太不夠格。”
長安心裡知道此事必緣自永琰的,卻閉口不言,只是冷冷地瞥了蘇凌阿一眼——他出身高貴天生驕傲,若非為了和珅他只怕永遠不屑與這等小人為伍。
“此事雖看起來平平無奇,鋒芒所向也不過是個戲子,但來勢洶洶,步軍統領四下招貼文書說要‘秦腔伶人刻日出京’大有不達目的勢不罷休之勢。”吳省欽沉吟片刻,又道“不過和相必不為此區區小事而亂大謀,我們已拔掉一個曹錫寶,何妨此事就讓他一步,一個優伶,驅逐罷了。”
和珅放下茶盞,第一次開口說話:“……不行。我的人我護不了,明天就有人要騎我頭上!魏長生不得離京!動他雙慶班,就是向我和某叫板——我倒看看,京城有誰敢逐他!”
眾人齊吃一驚,尤以長安為甚——他明知此事是永琰暗中為之,卻鐵了心要與永琰撕破臉為敵,只怕以那嘉親王的心胸,二人正式決裂對面為敵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永琰果真氣急敗壞,一手撥落案上茶碗,一聲脆響之下裂作齏粉。
穆彰阿在旁暗自一驚,只要碰上了和珅,他這主子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就煙消雲散,卻依舊低頭道:“和中堂也委實過分了,王爺之尊在眾阿哥中都是頭一份的,在京監國的怎麼著也該是王爺,怎麼一轉眼改為成郡王了?若非和中堂在君前進言,誰人有辦法改得了皇上的主意?”
永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心裡如百爪饒心:他是在向我宣戰!他當年能立得了我如今自然就能改立他人!不論是老十一還是老十七,還不是他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和相爺一句話!你無非就是想告訴我這個道理!那一次,就這麼令你生惡痛覺——我只是想好好愛你,有什麼錯!你就非要恨我至此?!
忽見近侍匆匆進來,剛給永琰行了個禮就忙道:“王爺,京城八百里加急,臺灣林爽文反了!殺了縣令知府,自立為王,福建巡撫常青帶兵征討被打地只剩百餘親兵退回大陸——臺灣已成孤島,空懸海外!”永琰與穆彰阿都是一驚,暫時將心思從和珅身上收了回來:臺灣天地會鬧地厲害,他們早有耳聞,可不過就幾場刁民鬧事,怎麼忽然就鬧到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一群烏合之眾佔山為王,就能打的官軍屁滾尿流?成個什麼事?!
“常青這混蛋行子!往年進京給我請安我就看他不地道!丟臉跌份到了這份上看我如何整治他!”永琰畢竟心懷家國,此刻也是恨地牙癢癢,卻聽那近侍接著道:“嘉勇公福康安已經主動請纓,督戰臺海,如今已來了承德陛見,不日就要出兵!”
穆彰阿倒張大了嘴:“福公爺不是恰逢母喪,還在家丁憂麼?怎麼——”
永琰沉著臉,冷冷一哼:“……看看去。”
從煙波致爽殿跪安出來,福康安並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弟弟,在一地將融未融的殘雪中無聲靜立。他揮手摒退跟著的隨從,上前與他並排而行,兩個一般偉岸卻蕭索身影穿過雲山勝地,穿過萬壑松風,踏上芝徑雲堤,待渡過這片波濤萬頃的湖面,承德避暑山莊的正門麗正門就遠遠在望了。
真要踏出了這道門,便是天涯海角永難相見。
他止了步,刀鑿斧刻般嚴正的臉有了一絲鬆動——明明已經立了誓,為何還是放不下——怎麼可能放的下呢?事到如今時至今日,他與他並立於帝國顛峰,卻已註定彼此不得相守的終局!他終究無法漠視親孃的鮮血無法踐踏過傅公府的榮耀,去追求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什麼功高千古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