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王承舟只認識兩個人。
一個是王建國。
這會兒,他正跟人攀談著什麼,有意無意的,還瞄過來一眼。
然後,揚起下巴,笑了起來。
至於另外一個,當然是陳衛紅。
相較於村長之子,縣醫院院長的大公子顯然更有分量。
不少人把他圍在當中,積極地互相介紹著,彷彿是在說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人群不時響起一陣響亮的歡笑。
儼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王承舟咂了咂嘴。
悄悄找了個不礙事的地兒,一個人站著。
等待上級領導的進一步指示。
院子裡的大多數基本上都是村衛生員。
其實,跟普通社員沒什麼兩樣。
要說有,或許就是心理上,稍微有那麼一丟丟的優越感。
從他們的衣著上,可見一斑。
一個個不說光鮮亮麗,起碼穿戴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很體面。
相比之下。
王承舟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突然間就有點兒自卑了。
眼入眼簾的是一雙灰了吧唧的千層底兒,鞋尖兒的位置,天長日久,被大拇趾頂出一個白點兒,鞋面兒岌岌可危。
嚇得他連忙老實下來,生怕一個不小心,再把布料給戳破了。
到時候,當著一眾領導的面兒,鞋子上豎起一根孤零零的腳趾頭,就太不禮貌了。
正琢磨的開心。
忽然,一道聲音在身旁響起:“小同志,你也是前來開會的村衛生員?”
王承舟一回頭,發現一位年紀在四五十歲的大嬸,正一臉祥和的看著自己。
當即有點兒詫異,點頭應了一聲,“是的。”
“哎喲,還真是。”
大嬸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顯現,衰老中竟帶著一絲書卷氣,“想不到,咱們的衛生隊伍裡,還有如此年輕的血液輸入進來,可真是一件讓人振奮的事情。”
“娘,你也是村衛生員?”
王承舟眨了下眼睛,看著面前並不比自己母親年輕多少的女人,大感驚奇。
“是呀,我是韓家村的。”
女人笑著,攏了一下斑白的齊耳短髮,“小傢伙,你是哪個村兒的?”
“哎喲,看我這張嘴。”
“我是村衛生員,你也是村衛生員,在這種場合,稱呼同志,似乎更加合適。”
說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給人的感覺很和藹。
王承舟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計較。
當即笑道:
“娘,沒關係。”
“你看,我都叫你娘了,你叫我小傢伙也沒什麼不合適的。”
“衛生員就是個稱號而已,又代表不了什麼,加在頭銜上,我就能年長二十歲了?”
女人聞言,顯得愈發親切,點了點頭,“那可做不到。即便年長二十歲,你也得叫我娘呀。”
“啊?”
王承舟故作迷糊,詫異道:
“不應該是叫姐嗎?”
“娘,我看你頂多也就四十歲吧?”
“我要是年長二十歲,可就差不多跟你一邊兒大了,你淨騙人!”
阿姨聽得眉眼帶笑,整個人都舒暢了,“你這小傢伙,可真會說話。”
王承舟的眉眼也跟著彎了起來。
正聊著,一位領導模樣的人走出來,招呼大家到大禮堂去。
那個年月,開大會比較頻繁,禮堂可是公社的標配。
只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小鎮上的禮堂,最後大都淪為了錄影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