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釀酒,都是先賣我們這店,很多客商專程來我們店裡喝綠蟻酒。三四年前,牛家閨女說牛老頭回鄉了,從此會寧便再沒有綠蟻酒。”
鍾嬋故作惋惜,道:“看來我與這綠蟻酒無緣。那就來一瓶葡萄酒。”
牛老頭回鄉,也就是黎生已經離開了人世。他沒有忘記用這種方法,和一個不能相見卻能託付生死的老朋友道別。
鍾嬋閉目默唸《太上救苦經》,也算代父親送這個至死還記掛他的老朋友最後一程。
鍾嬋雖閉著眼,但已感知到尾隨她的兩人也進了腳店,就坐在近旁。數十日的同行,鍾嬋摸透了他們的習性,感覺就像是兩個老熟人,大家默契地保持著距離。
不一會兒,堂廳裡已座無虛席。掌櫃走過來,一臉堆笑道:“客官,實在抱歉。那邊有幾位客官沒有空桌,能不能請你換一桌,行個方便?”
鍾嬋扭頭一看,人群中一個穿褐底蘭花紋翻領胡服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腰身秀挺、眉眼溫婉、有大家閨秀的端雅,也有武林俠女的英氣,正是田記的三娘子田貞。
田貞向鍾嬋微微頷首,眼含歉意。
鍾嬋本就通情達理,對田貞也頗有好感。武林中女子本就不多,有如此氣度的女子就更不多見了。鍾嬋心念一轉,爽快起身讓桌,徑直坐到了尾隨她的兩人那桌。
掌櫃馬上跟來,向那兩人不住道歉。那兩人就像是科場舞弊被檢舉,滿臉尷尬,眼睛都不敢直視鍾嬋。鍾嬋大大落落地瞅著兩人,臉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兩位兄臺覺得這店裡的葡萄酒如何?”鍾嬋端起杯,打破了桌上的尷尬。鍾嬋留意到,兩人一路上只喝葡萄酒,今天他們桌上擺的依然是葡萄酒。
兩人中身穿灰袍、身量稍矮的一人道:“閣下也好這葡萄美酒?”
鍾嬋道:“不常喝,還望兄臺指點。”
灰袍男子道:“這店裡的葡萄酒,酒色清亮、入口豐滿、稍感生澀,也算不錯。”
“葡萄酒可是源自西域?”
鍾嬋如同和老熟人閒聊,讓灰袍男子稍稍放鬆了警惕。灰袍男子啜了一口酒,道:“本朝葡萄酒源自高昌,太宗朝時引入。高昌馬乳葡萄鮮甜,最適釀酒,長安、洛陽、晉陽等地皆有種植。這店裡的葡萄酒,應是高昌葡萄醞造,與關內略有差異。”
正說著,夥計端上來一盤炙羊肉,放在鍾嬋面前。
鍾嬋奇道:“我沒有要這羊肉。”
夥計道:“客官,這是田記三娘子讓送來的,說聊表歉意。”
鍾嬋又轉身望向田貞和沈恬,叉手施了一禮。田貞笑著叉手還禮,笑容真摯。鍾嬋心中對田貞又添了一分好感。
鍾嬋重又瞅向灰袍男子,接著道:“閣下於葡萄酒如此精熟,後生佩服。不知兩位是哪裡人氏?”
聽到鍾嬋問起來歷,灰袍男子立刻警惕起來,小心答道:“不敢當,我二人自洛陽來,只是戀酒貪杯,哪裡談得上精熟。”
鍾嬋見二人不再多言,吃過飯後便回到客房,倚著窗欞欣賞月影下的黃土。
月光似乎格外清冷,鍾嬋不禁想起了遠在襄陽的父親和師妹師弟,不知父親的病好些了嗎?鍾秀是不是又欺負小師弟?想著想著,心裡感覺一股暖流,直湧上頭、擠進眼裡……
鍾嬋努力清空思念,愁思無益、只會讓人瞻前顧後、優柔寡斷。鍾嬋收斂心神,重又開始思索淨血教一事。父親說過,如果“牛老頭回鄉”,此事便與黎生無關,切不可攪擾他的女兒。剩下就只有一條線索可尋。
黎生曾跟鍾侑償說過:黎生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天在河邊救了一個就快餓死的方士。方士叫趙修,會醫術和丹藥,治好了黎生父親和好些村民的頑疾,黎生父親便讓他在家裡住了下來。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