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丁一聽縣令要到自家吃飯,不敢應也不敢不應,慌窘得不知該說什麼。張矩不等他開口,便交代差役到楊家附近另尋人戶吃飯,然後讓楊文丁引路,邀沈恬和田貞一同前往。
楊文丁的宅院不大,桌椅陳設樸舊簡省,但擦拭得乾乾淨淨。渾家劉氏聽說縣令來家裡吃飯,也很緊張,趕緊將兒女領回臥房,自己鑽進廚房,不一會兒就添了三四樣新鮮的菜蔬,盛了兩碟鹹菜醬豉,把家裡最好的酒燙好端上來。
楊文丁在桌旁如坐針氈,連筷子都不知該往哪放。張矩和沈恬卻不客氣,津津有味地吃著喝著,張矩更是不時勸酒,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宅子的主人是他。田貞在一旁看著覺得好笑,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幾杯酒下肚,楊文丁見縣令並不嫌他家裡貧寒糟亂,吃飯喝酒跟農戶一般無二,還不住地誇他渾家廚藝好,漸漸不再侷促,還勸起酒來。張矩見狀,不失時機地道:“楊老哥,我看今晚這菜都很新鮮,是你自個兒種的?”
“都是自個兒種的。張明府,自打你來了刪丹,抄沒豪富田地還給農戶,村裡的農戶家家有田耕,收成也不錯,糧食大多還有富餘,生活一年好過一年,我們都要謝謝你……”楊文丁說著便要跪下磕頭。
張矩一把扶住他:“老哥快請起。道謝就不必了,倒是有件事要你去辦。”
“張明府吩咐的,我一定照辦。”
張矩道:“嗯。今天村正歿了,村裡這情形,不能沒有村正。明天我就推你作村正。”
楊文丁大感意外,愣了半晌。這時,劉氏又端來一壺酒,楊文丁不自覺地瞟了劉氏一眼。張矩瞥見兩人眼神,已猜到兩人心思,笑了笑道:“老哥做鄰保這些年辦事勤力,我早有耳聞,現在村裡正需要你這樣本分可靠之人。我看劉嫂將家裡操持得井井有序,老哥大可放心為縣廨辦差。對吧,劉嫂?”
張矩故意將話頭引向劉嫂,他看出楊文丁有些懼內。劉嫂始終微低著頭,聽見縣令問話,點頭道:“婦道人家哪懂這些,我就知道明府是好官,明府讓幹啥準沒錯。”
張矩哈哈笑道:“老哥聽見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說著,拿起酒杯正色道,“老哥不必顧慮,只要你實心為公廨辦差,其他事自有我給你做主。”說罷一飲而盡。
“誒、誒”楊文丁應和著,也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剛要拿起箸兒,就聽見張矩問道:“老哥,那宅子裡為何會出現殭屍?”楊文丁身子一震,差點兒連箸兒都拿不穩,低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此事非同小可,公廨定會徹查。老哥若知情就告訴我,知情不報就是違了律法,恐怕……”張矩的語氣愈加沉重。
楊文丁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腿一軟“唰”地跪倒在地。張矩看著溫雅和善,但懲治非違卻是毫不手軟。刪丹乃偏遠之地,歷任刪丹令均是科舉入仕的寒門子弟,任上被地方豪紳左右。張矩到任後,豪紳富戶同樣沒把他瞧進眼裡。
張矩熟讀經書,《商子》雲“刑生力、力生強、強生威”,他一面整飭吏治,重新訓練縣吏差役,一面嚴整法度,嚴查抄沒逾制佔田。刪丹豪紳中有戶鄭姓豪紳為人驕橫,竟然將公廨派去抄沒田地的衙吏打傷。張矩心知,立威的時機到了,當即便將指使僕役傷人的鄭家大郎抓回縣廨,依唐律足足打了他六十杖,硬是把他的腿打瘸了。
鄭家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暗中聚集一班遊手浮浪之徒到縣廨生事,鄭老家主則趕往甘州府將此事狀告刺史,想憑著與刺史的關係,請刺史出面懲治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小縣令。
可沒想到,刺史的一番話卻讓他驚惶不已。他根本瞧不進眼的刪丹令竟然出身高門望族,乃是清河張氏,當朝宰輔張文瓘的族親,連刺史都忌他三分,直勸他務要忍讓。可他出門前還默許幾個子侄到縣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