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佑十三載，冬月初九。

卯時末，天微微亮。

早已被查封的鎮北王府，一條土黃色的影子，從王府隱秘的狗洞內鑽出。

它叫大黃，是王府內的一條狗。

王府遭劫那天，它沒能來得及逃走。

陪伴趙無疆長大十幾年，它年紀大了，跑不動了。

也不願意再跑了。

王府沒能跑掉的那些人，被全部斬殺，它清楚記得那天，王府內滿是嘈雜的哭聲和嘶吼聲。

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主人趙無疆成親那天。

一切恍如隔日

王府內血水還未被沖刷乾淨，京都就早已下起了大雪，將血跡掩埋。

也將過往那些人的氣味掩埋。

它每天都會回來王府一趟，可再也聽不到人的聲音，也聞不到各種讓它熟悉又心安的氣味。

風雪真大啊。

大黃心想。

趙無疆什麼時候回來呢？

王府內積雪沒人掃，也再沒人攥住它的狗爪子，在雪地上畫梅花。

它年邁的身軀，在雪地上拖行。

幽幽長夜，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漸起積雪，灑在它的皮毛上。

它陡然一個機靈，馬車駛過，那馬車內的氣味，它清楚記得！

鎮北王府抄家那天，這個人來過，好像是京都城的戶部侍郎，派人來清點王府內的東西。

說是清點，其實是搜刮。

這個人還踢翻它的狗盆，大聲告訴所有人，王府內能帶走的都帶走，這裡不再是鎮北王府，而是罪臣之家！

它哪裡知道什麼罪臣之家，它只知道，王府是它的家。

家人死的死，逃的逃...

它衝著疾馳遠去的馬車瘋狂吼叫，開始追逐馬車。

汪汪聲響徹寧靜的街巷。

它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喪家之犬，罵得極為難聽。

大抵是...

戶部侍郎你個狗東西！

————

“狗東西...”

駛向皇城的馬車內，聽到犬吠的戶部侍郎劉萬山狠狠罵了一句。

也不知哪來的野狗，不知死活，擋在路上。

馬車內，一位俊朗青年掀開車窗簾，看向聲音的來處。

夜裡，這一陣陣犬吠顯得格外響亮。

“別看了...”戶部侍郎冷冷瞥了一眼這位來投奔的青年。

若不是這青年的父親與他有舊，給過他不少好處，且一次青年帶來的訊息尤為重要，他說什麼也不會選擇在凌晨時分緊急入皇城。

“我給你講的規矩，都還記得吧？”

戶部侍郎見青年聽話的模樣，語氣微微柔了幾分。

“記得，叔父。”青年低眉頷首，模樣乖巧，正是從墨州趕來京都的袁志邦。

妹妹已被暫時安置在戶部侍郎府中，他現在隨戶部侍郎去皇城“通風報信”。

“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戶部侍郎輕撫鬍鬚：

“這其中門道，學問很深。

等下面見聖上，聖上的問題，想清楚了再回答。”

“是。”袁志邦點頭，這將是他這輩子以來，第一次見大夏當朝天子。

儘管很多問題該怎麼回答，在他離開墨州墨南城時，父親有過交待，他也早已爛熟於心，可是如今事到臨頭，難免很是緊張。

馬車輕晃，很快便到達皇城。

袁志邦知道，他將要“出賣”趙無疆，以此來換取榮華富貴，皇上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