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愷緩緩起身，神情看不出悲喜。先前，他對著地上留下來的那件空空如也的修女服，虔誠且肅穆地行了禮，屬於惡魔的禮。當年的男孩垂著腦袋，小聲道：“好了，唐哥，關姐，現在，我怎麼辦？”

曾經的記憶不知道緣何丟失，因此唐淺才收留了他，收留了一個會帶來大麻煩的惡魔。他有些忐忑，曾經的記憶與現在的記憶交疊在一起，那個“渴求快樂”的惡魔與現在“學會情感”的惡魔並存，他已經不倫不類了，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都不會有他的容身之所。

唐淺卻道：“我的作風你還不明白？”

陸明愷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他確實多慮了。這一位，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對他下手，否則他當時也不會在這座教堂解救自己。當代唯一被西方靈異圈冠以“天師”名號的唐淺，在那一天與標榜自身為“驅魔人”的神父在這座教堂對峙，為的卻是從神父手裡救下即將被斬殺……不，被掠奪的惡魔。

陸明愷恢復了平日裡開心的模樣，和個孩子一樣竄到唐淺的面前，狠狠地抱了他一把，旋即就轉身跑到了祭壇上，開始收集還沒有完全失去效力的聖水，他知道唐淺的目的是這些玩意兒。

關山看向身旁的唐淺，說道：“你是故意讓他想起來的。”

唐淺點了點頭，微笑著看向那邊的身影，心裡卻有一些歉疚，救這位年輕的小惡魔，他的動機卻沒那麼單純，陸明愷也明白。

“那一天……”唐淺目光投向陸明愷的身後，看向那座聖母像，“就是在這個地方。”

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遙遠的過去，一個故事，緩緩說來。

這是一個，惡魔愛上了魔女的故事。

年輕的惡魔並不理解這種情感，只是魔女突然的疏遠讓他感受到了與“快樂”不同的情緒，那是一種酸澀和苦澀的味道。只是惡魔沒有表現出來，“他們”是天生的偽裝者，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探查到惡魔的內心，即使是魔女也不行。原本作為惡魔僕從的魔女，成為了惡魔心裡最在意的人，但是魔女不知道。

魔女開始與惡魔保持距離，思索著惡魔到底需要什麼。惡魔是尋求快樂的惡魔，“他們”除了追求讓自身愉悅的事物外，沒有任何目的。愚弄眾生，墮落諸神，是惡魔追求的無上樂趣。可是這位小惡魔似乎和記載中的惡魔不太一樣，他玩弄人類，卻沒有“犧牲”他們，他憎惡人類，卻不會傷害他們，他——喜歡人類。

追求快樂的惡魔，找到了讓自己快樂的源泉，那就是人類。流落人間的惡魔，對人類產生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感。只是人類無法理解惡魔，人類在恐懼，排斥惡魔。人類做著比惡魔更可怕的事情，卻厭惡，恐懼，指責旁觀的惡魔——因為惡魔感到了喜悅。

因為，人類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但惡魔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

魔女突然明白了，惡魔並不知道自己是惡魔，惡魔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想融入人類而已。他並沒有身為惡魔的自覺，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他看到了人間的罪惡，又品味其中的甘美，卻拒絕讓自己沾染這種甜美的惡行，因為惡魔學會了榮辱觀，他知道什麼不該做，就不會去做。簡直……簡直是苦行僧，年輕的惡魔在矛盾與痛苦同自己的本能抗拒，是因為內心想要“成為人類”的簡單願望。

魔女想要幫助惡魔，這一次，她不想要藉助惡魔的力量而用恐懼報復人類，她只是想讓惡魔實現自己小小的心願。年輕的魔女開始冥思苦想，到底怎麼樣才能讓惡魔被人類接受。

惡魔與魔女帶著對彼此的情感，互不訴說，卻似乎什麼都說了。魔女心想，如果能幫惡魔完成這個願望，自己陪在他身邊，也不錯。不需要所有惡魔和魔女都與教堂敵對，他們可以互相保持距離，反正魔女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