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開元站在訊號塔頂層的檢修平臺,暴雨沖刷著透明防護罩。這個場景他經歷過十七次,每次死亡都會讓倒計時重置。現在他知道了,胸口倒計時歸零時根本不會死——那只是個開始。
通音匣在工具箱裡發出蜂鳴,琥珀色指示燈映出他青灰色的指節。林開元舉起聲波校準儀,這次他沒有鬆手。淡藍色光斑掃過塔身時,他看清了那些黴斑的真實形態:億萬顆微型貝殼正在呼吸。
\"控制檯收到請回答。\"他對著通音匣說出重複過十六次的開場白。沙沙的電流聲裡混著浪濤聲,這次他聽清了——那是億萬貝殼開合的聲響。
手機準時震動。林開元按下接聽鍵,聽到腫脹的聲音說:\"別回家。\"他跟著重複:\"別回家。\"聽筒突然傳出嬰兒啼哭,這是前十六次迴圈沒有的新變化。
電梯依然停運。林開元在安全通道放緩腳步,手電筒光束掃過牆面時,黴斑正逆向收縮排排水管。他彎腰觸控潮溼的管壁,指尖傳來貝殼刮擦的觸感。這是侵蝕的倒帶時刻。
1702室的門鎖著。林開元摸出鑰匙時,發現鎖孔裡塞著黑色長髮。他轉身看向消防櫃玻璃,水霧正在凝結成蘇晚晴的臉。女孩的嘴型在說:\"快逃\",但所有逃生路線早在第一次迴圈時就失效了。
廚房冰箱滲出暗紅液體。林開元這次沒有後退,他抓起融化中的密封條按在胸口。青灰色斑紋發出尖叫般的摩擦聲,倒計時從47:23:18跳回72:00:00。這是他在第九次迴圈發現的漏洞——逆向腐蝕可以重置死亡時鐘。
通音匣突然自主啟動。螢幕顯示正在接收來自天啟十七年霜月七日的檢修記錄,那是老張失蹤當天。影片裡的男人突然轉頭直視鏡頭:\"小林,我看到了,訊號塔是鯨魚的肋骨...\"
畫面劇烈晃動。林開元這次看清了背景裡蠕動的黴斑,那些貝殼組成的浪潮中,浮出成千上萬具纏繞海藻的軀體。所有屍體都長著他的臉,左手小指第二節全部缺失。
物業群彈出新訊息。蘇晚晴母親上傳的生日照片裡,電視螢幕映出的廚房場景正在變化——畫面中的林開元突然轉頭,舉起腐爛的左手比出\"17\"的手勢。這是上次迴圈他做的實驗。
保險櫃傳來撞擊聲。林開元輸入密碼時,發現按鍵沾著藤壺粘液。通音匣螢幕顯示聲波汙染值突破臨界點,琥珀燈管炸裂的瞬間,他聽見海嘯般的哭嚎從地底傳來。
整棟大樓開始傾斜。林開元抓住窗框,看見地下車庫湧出黑色潮水。那些不是水,是無數蠕動的長髮,髮絲間閃爍著貝殼冷光。潮頭立著個穿工裝的身影,左手提著滴血的工具箱。
\"原來我就是潮汐。\"林開元在第十七次倒計時歸零時笑了。他終於明白老張最後傳來的訊息:千萬別看月亮。月光會讓貝殼裡的胚胎甦醒,而那些胚胎長著人類的眼睛。
海水漫到十七樓時,林開元正在煮最後一盒餛飩。黑髮纏住他的腳踝往鍋裡拖,沸騰的水面映出無數重疊的時空。他看見母親在殯儀館冰櫃睜開長滿藤壺的眼睛,看見蘇晚晴在鋼琴內部腐爛成貝殼矩陣,看見自己第一次走進訊號塔時,塔尖的黴斑正在歡呼。
通音匣沉入海底前發出了最後一條訊號。天啟十七年霜月十二日,新入職的檢修員收到段詭異影片:暴雨中的訊號塔頂,十七個林開元正手拉著手,縱身躍入由長髮組成的黑色海浪。
他們墜落的身影在時空中撕開裂縫,所有迴圈在此刻首尾相接。整座城市開始逆向腐爛,新生嬰兒瞳孔裡浮現貝殼紋路,而真正的恐怖永遠定格在電話接通的剎那——當兩個世界的聲波頻率完全同步時,你究竟是被害者,還是另一個世界的加害者?
海平面開始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