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響到第三聲時,林開元在藏書閣聞到了腐臭味。
卯時未至,月光斜穿過花窗,在青磚地上織出蛛網般的裂紋。他握著昨夜從荒宅帶回的燈籠殘架,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燈柄刻痕——三道平行的凹槽,正是刑部死囚鐐銬的制式。
\"林大人來得早啊。\"
典簿廳的王主事提著燈燭轉過書架,火光照見他官服下襬沾著柏油狀汙漬。林開元后退半步,後腰抵住《承宣實錄》的書匣,木匣縫隙裡突然滲出暗紅液體。
\"王大人可知天順三年的考績案?\"他盯著對方袖口。
王主事的笑容僵在油光滿面的臉上,燭臺哐當撞上書架。三十八卷實錄突然同時震顫,積灰撲簌簌落在兩人之間。等塵埃落定,林開元發現對方官服上的鷺鷥補子變成了吊頸白綾。
\"林編修說笑了。\"王主事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顫音,\"天順三年...哪有什麼考績案...\"
書架深處傳來紙張翻動聲。
林開元握緊燈籠殘架,黃銅斷口刺進掌心。血腥味漫開的瞬間,王主事的臉突然爬滿焦痕,兩顆眼珠在眼眶裡融化成柏油。他猛咬舌尖,血腥味激得鼻腔發酸,再睜眼時對方正彎腰撿拾燭臺,後頸衣領下隱約露出灼傷疤痕。
辰時的鐘聲提前響了七息。
藏書閣突然灌進穿堂風,林開元袖中的玉佩變得滾燙。當他衝向大門時,月光正巧以某個角度切入窗欞,照見滿地拖拽狀血痕——這些痕跡在今晨灑掃時絕對不存在。
\"林大人留步!\"
掌院學士的聲音在身後炸響。林開元轉頭望見老學士站在陰影裡,手中捧著盞青銅油燈。跳躍的火光中,老人腳下延伸出十七道影子,每道影子的脖頸都繫著麻繩。
燈籠殘架突然發燙。
林開元低頭避過直刺眼睛的月光,發現青磚縫隙裡的血痕正組成\"贖\"字。這個在崔宅碎玉上出現的字,此刻被血線勾勒得稜角分明,最後一筆正指向他靴尖。
\"您臉色很差。\"掌院學士的聲音忽遠忽近,\"今日《承宣實錄》的校訂...\"
話音戛然而止。林開元看著老人喉結處浮現的紫黑色勒痕,那痕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他疾退三步撞上楹柱,懷中玉佩應聲落地,龍首斷痕裡突然鑽出半截蛆蟲。
藏書閣陷入死寂。
月光偏移了半寸,林開元終於看清真相——哪有什麼掌院學士,站在陰影裡的分明是具焦屍。屍身手中的青銅燈盞燃著綠色火焰,滴落的燈油在青磚上腐蝕出\"戊寅\"二字。
那是崔文衍被斬首的日子。
\"咳咳!\"
林開元突然劇烈咳嗽,這是他在荒宅發現的破局之法。當第七聲咳嗽震得胸腔發痛時,焦屍變回正在打瞌睡的老學士,血痕縮回磚縫,只有玉佩下的蛆蟲化成小撮曼陀羅花粉。
辰時的雨來得蹊蹺。
林開元站在廊下看雨簾,發現雨滴在觸地前會詭異地懸停半息。更詭異的是雨中行走的同僚們——他們官服下襬都不沾水汽,每次抬腳時靴底會帶起細小的火星。
\"林兄在看什麼?\"
刑部員外郎鄭鐸的聲音貼著耳後響起。林開元聞到濃烈的苦杏仁味,這味道與昨夜燈籠燃燒時的異味完全相同。他假裝抬手整理幞頭,順勢用沾著唾沫的手指抹過眼皮——這是從仵作那學來的破障土法。
雨幕後的景象讓他寒毛倒豎。
所有行走的官員都沒有臉,平滑的麵皮上浮現著不同死狀:溺斃的浮腫、火燒的焦黑、縊亡的紫脹...而鄭鐸的\"臉\"正在融化,露出後面崔文衍的骷髏。
\"鄭大人可聽過'柏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