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裹著銅鏽味飄進窗欞時,王守仁在縣衙廨舍驚醒。掌心傳來黏膩觸感,藉著殘燭看去,滿手都是青銅碎屑——昨夜墜井時的記憶突然刺痛太陽穴。他分明記得被無數青銅手臂拖入深淵,此刻卻躺在父親生前辦公的柏木榻上。
\"大人,卯時該點卯了。\"門簾外傳來書吏含糊的嗓音。王守仁掀開青布簾的剎那,銅鏡碎片從袖口滑落。鏡片映出書吏脖頸上蠕動的銅錢斑,那人手中的卯簿正滲出柏油狀液體。
\"今日可有異常呈報?\"他佯裝整理衣冠,指尖悄悄夾住鏡片。書吏的眼球突然不自然地轉動,像是生鏽的機括:\"東市綢緞莊...咳咳...有商賈報稱布匹化作青銅...\"
話音未落,書吏的喉結突然鼓起雞蛋大的腫塊。王守仁舉鏡片照去,鏡中映出的書吏正被銅錢塞滿七竅。現實中的軀體轟然倒地時,他瞥見卯簿上的墨字正扭曲成二十八星宿圖。
辰時的餘姚縣城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王守仁踏著青石板走向東市,每步都激起細密的銅器嗡鳴。臨街商鋪的招幌無風自動,那些\"茶酒\"字樣在銅鏡碎片裡映出的卻是\"囚獄\"。
綢緞莊前圍滿青衫百姓,卻無人言語。王守仁擠進人群時,聽見布匹撕裂般的聲響——鋪中十丈杭綢正在青銅化,經緯線間滲出銅綠,緞面凸起人臉輪廓。
\"昨夜三更起的異狀。\"店主嗓音嘶啞,脖頸纏著浸血的繃帶,\"起初以為是鼠齧,後來這些綢子...\"他突然掀開衣襟,乾癟的胸膛上嵌著枚帶裂痕的銅錢,\"大人請看,這錢文與貴府庫藏的成化通寶...\"
王守仁用鏡片照向銅錢,裂痕突然滲出黑血。血珠落地時,整間綢緞莊的樑柱發出垂死的呻吟。當他抬頭望去,房樑上不知何時纏滿青銅鎖鏈,每根鎖鏈都掛著具半人半銅的屍骸。
\"快散開!\"他厲喝聲未落,青銅化的綢緞突然暴起。一匹杭綢纏住店主的脖頸,緞面人臉發出崔夫人的獰笑:\"子恆先生,可還記得井底的婚書?\"
午時的暴雨沖刷著縣衙照壁,王守仁在卷宗庫發現驚悚關聯。弘治三年的賑災賬目顯示,祖父王倫曾呼叫二十八口柏木棺材鎮壓水患。當他將銅鏡碎片覆於墨字,那些數字突然滲出鮮血,在宣紙上勾勒出王家祖宅的佈局圖。
\"原來棺材陣鎮的不是水患...\"王守仁指尖發顫。圖紙上的二十八口棺材位置,正對應銅鏡背面的星宿裂紋。窗外驚雷炸響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緩慢轉身——鏡片中的倒影舉起生鏽的匕首,刀尖對準他後心。
\"大人!西城門...\"衙役的驚呼裹著血腥氣撞開門板。來人右臂已化作青銅,指尖攥著片帶血的銅鏡殘片:\"護城河...護城河漂來好多...\"
王守仁衝上城牆時,雨幕中的景象令他窒息。渾濁的河水裹著數百具青銅屍骸翻湧,每具屍體的眉心都嵌著銅錢。更駭人的是城牆磚縫滲出粘稠銅汁,垛口處的瞭望鏡裡映出的不是現實河道,而是三十年前王家老宅的後花園。
\"你們看水底!\"守城兵卒突然慘叫。王守仁撲到箭垛前,見河床深處沉著巨大的青銅鏡框。陰陽魚紋在水流中緩緩轉動,鏡面位置赫然是整座餘姚縣城的倒影——街巷間行走的百姓,脖頸都纏著若有若無的銅錢鎖鏈。
申時三刻,王守仁在城隍廟發現更深的陰謀。褪色的城隍塑像背後,藏著方嘉靖三年的記事碑。當他拂去青苔,碑文記載的\"鏡妖案\"令他毛骨悚然——原來成化年間工部鑄造的二十八面辟邪銅鏡,皆摻入了罪臣骨灰。
\"每面銅鏡都是活人棺...\"他摩挲著碑文裂痕,突然察覺這裂紋走向與祖傳銅鏡如出一轍。銅鏡碎片貼上去的剎那,整塊石碑突然滲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