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勝剖開最後一袋軍糧時,黴變的米粒突然簌簌跳動。他後退半步,看著青灰色的米蟲從糧垛縫隙湧出,在泥地上拼出蒙文\"查干浩特\"。蟲群裹著陳米發酵的酸臭,鑽進士卒們昨夜挖的陷馬坑,坑底立即泛起血泡。
\"報將軍!\"親兵的聲音帶著哭腔,\"水井...水井冒油了!\"
日頭才升到樹梢,井口已結滿冰霜。馮勝探頭下望,幽深的井水裡浮著層黑膩油脂,水面倒映的不是他的臉,而是個戴尖頂盔的蒙古將軍。當第一滴黑油濺上井沿,整口井突然發出馬頭琴般的悲鳴,三百士卒的佩刀同時震顫。
午時三刻,馮勝在宗祠前擺開沙盤。當他把代表石像的黑棋放入白城子方位,沙土突然塌陷成漩渦。三隻沙鼠從地底竄出,叼著半截人指擺在沙盤中央——指節上套著陳達的翡翠扳指。
\"它們在玩樗蒲。\"孫仲的屍首突然在馮勝腦中說話,那日削耳的場景歷歷在目。老參軍開裂的頭顱滲出腦漿,在記憶裡畫出草原博弈的星陣圖。馮勝猛地掀翻沙盤,沙粒落地竟組成九宮格,每格都嵌著片帶血的指甲。
未時二刻,馬廄傳來騷動。馮勝趕到時,看見戰馬\"黑雲\"正在啃食自己的尾巴。這匹神駿的青海驄滿嘴是血,嚼碎的尾骨在牙縫間咔咔作響。更駭人的是馬鞍下方——原本鞣製好的牛皮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臉浮雕。
\"是...是白城子糧倉那些...\"火頭軍哆嗦著後退。馮勝用匕首劃開鞍皮,焦黑的皮肉組織簌簌掉落,露出十三道焦痕。他突然想起那八百具燒焦的蒙古降卒,正是用馬鞍引燃的糧草。
申時三刻,血雨毫無徵兆地落下。馮勝站在箭樓眺望,見雨絲在宗祠瓦當上聚成血瀑,簷角蹲著的嘲風獸竟轉頭朝他咧嘴。雨水滲入土地,翻出無數白骨手掌,指節勾著生鏽的箭鏃指向軍營。
\"將軍小心!\"親兵撲倒馮勝的瞬間,一支骨箭擦著他頭盔飛過,箭尾綴著的狼髀石擊中箭樓立柱。木屑紛飛間,馮勝看見十三年前那個蒙古少年的臉——正是被燒死前用漢話咒罵的武士。
戌時初,馮勝下令焚燒宗祠。當火把扔上浸滿血雨的茅草頂,烈焰中突然響起馬頭琴聲。九顆頭骨從火場滾出,冒著青煙在軍帳間穿梭。值夜士卒追打時,頭骨突然爆開,飛濺的骨片嵌入七人面門。中招者呆立片刻,突然齊聲用蒙古語高喊:\"亥時!亥時!\"
子夜,馮勝在輿圖前假寐。案頭的銅漏突然倒流,水銀珠逆著重力爬上刻痕。他睜眼時,發現帳內懸掛的弓弦自行繃緊,弓弰上凝結的血珠正緩緩組成蒙文數字。當第七滴血落下,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
火光照亮了可怖景象:二十三名士卒正在夢遊。他們閉著眼解開甲冑,用佩刀在胸口刻狼頭紋樣。最深的一道傷口幾可見骨,卻無人發出痛呼。馮勝奪下最近一人的刀,發現刃口沾著黑色油脂——與井中湧出的一般無二。
五更天,馮勝帶人突襲石像群。鐵錘砸在元代石人像上迸出火星,飛濺的石屑中竟混著人牙。當第三尊石像崩塌,地底傳出悶雷般的轟鳴,三百士卒同時捂住右耳——每個人的耳道都開始滲出黑水。
\"將軍!碑文!\"親兵指著石像底座尖叫。裂縫裡露出半截殘碑,蒙漢雙文記載著至正八年慘案:元軍在此屠村煉油,九百漢民被活生生熬成燈油,屍骨壓在宗祠地基下。
馮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碑文末尾的硃砂突然流動起來,化作小字:\"以血還血,九世不休\"。他伸手欲拭,硃砂竟滲入甲片,在掌心燙出焦痕。抬頭時,發現所有石像的眼窩都轉向了自己。
次日清晨,伙伕熬粥時驚覺水缸見底。馮勝趕到灶間,見缸底沉著個皮囊,裝滿了渾濁油脂。當他用長槍挑破皮囊,油脂遇空氣即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