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纏著桃瓣,將藥王谷外的青石階染成淡粉色。沈墨收傘踏入山門時,簷角銅鈴忽地齊響,驚起只灰羽山雀。雀影掠過他肩頭,翅尖掃過劍柄懸著的鮫綃劍穗——那綹銀藍絲線已褪成月白色,卻仍纏著一枚極小鱗片,雨珠滾落時泛出幽微的光。
"沈先生,谷主候您多時了。"藥童捧著陶罐從迴廊轉出,罐中藥渣散發苦香。少年袖口沾著暗紅痕跡,似是硃砂混了血。沈墨指尖輕觸劍穗,鱗片突然發燙,燙意順著經脈燒至心口——十年前陸昭在這階前咳血,染紅的也是這般顏色。
水榭深處,藥爐騰起的白霧籠著道人影。谷主執扇撥弄爐火,檀香木扇骨刻滿蠅頭小字,細看竟是《太虛劍典》殘頁。他未抬頭,扇尖忽指東南:"聽雨軒的瓦當裂了,昨夜暴雨沖垮半牆紫藤。"
沈墨瞳孔微縮。那紫藤是陸昭所植,藤蔓纏著九重簷角,花開時她說要釀九百壇花酒,埋在地宮等輪迴後共飲。而今斷藤泡在雨窪裡,紫瓣浮沉如泣血淚。
"她要醒了。"谷主突然翻腕,爐中竄起的火舌吞沒殘頁,灰燼凝成鮫人形狀,"你當真要再看她痛一回?"
劍穗上的鱗片驟然割破指尖。沈墨轉身走向地宮,青石磚縫隙滲出腥甜水汽,愈往深處,壁上燭臺愈密——九百盞青銅燈,燈油皆取自北海鮫人髓。最後一盞燈前,冰棺泛著青芒,棺中女子心口插著半截斷劍,劍柄纏的褪色鮫綃與他劍穗同源。
"阿昭"沈墨掌心貼向棺蓋,冰霜瞬間爬滿衣袖。十年前那一劍穿透她心脈時,血濺在劍穗上的溫度,與此刻棺中滲出的寒霧竟無二致。暗處忽然響起鎖鏈拖地聲,九條玄鐵鏈自穹頂垂下,末端拴著青銅匣——每隻匣面刻著不同年號的劍痕,最深那道正是太初劍的尺寸。
"你每年來補一劍,這匣便重一分。"谷主的聲音混著雨聲飄來,"等到九百劍痕刻滿,她的魂就徹底困在匣中。"
沈墨握劍的手陡然顫抖。去年今日,他在地宮牆角發現半枚帶血的鱗片,與陸昭當年贈他的護心鱗嚴絲合縫。原來這十年間,每當他劍鋒刺向青銅匣,棺中人的指尖便會碎裂一片鱗。
雨勢忽疾,穿堂風捲滅半數燭火。黑暗中有銀鈴輕響,冰棺忽然漫出淡藍霧氣。沈墨劍穗上的鱗片騰空飛起,與霧氣凝成虛影——十七歲的陸昭赤足站在紫藤下,捧著新啟的花酒衝他笑:"這壇埋在聽雨軒東牆,等咱們白髮蒼蒼時挖出來"
虛影倏散,沈墨的劍已抵住谷主咽喉。檀香扇卻輕輕壓住劍脊,扇面硃砂繪製的陣法泛出血光:"你猜,為何她種的紫藤十年不敗?"
瓦當碎裂聲自頭頂炸響,聽雨軒殘牆轟然崩塌。紫藤根系暴露在雨中,根鬚纏繞的竟是一具白玉棺——棺中少女蜷如嬰孩,眉心嵌著沈墨的護心鱗,九百根銀針刺入周身大穴,每根針尾都墜著青銅匣的碎片。
"以身為皿,養你十年劍意。"谷主撫過玉棺,指尖沾染的卻不是雨,是陸昭魂體滲出的血露,"現在,該還債了。"
沈墨的劍終於墜落。雨幕深處,十年前那一劍的風雷聲再度轟鳴——原來他斬斷的不是宿命,是將彼此魂魄釘入輪迴的楔子。瓦礫間的紫藤花仍在開,只是再無人說要釀九百壇酒。
藥廬的簷角垂著冰凌,夜風掠過時,碎冰墜入廊下藥爐,激起一陣苦澀白煙。沈墨掀開青布門簾,爐火映出他腕間一道淡紅勒痕——那是陸昭臨終前纏上的鮫綃,十年未褪,雨雪天便隱隱發燙,似她指尖餘溫。
谷主背身立在藥櫃前,蒼老的手指撫過一排青瓷瓶,瓶中浸著風乾的紫藤花瓣。花瓣褪了豔色,蜷如枯蝶,卻仍泛著極淡的酒香。他忽然開口,聲如裂帛:"聽雨軒的地磚縫裡,還嵌著她摔碎的玉簪。"
沈墨握劍的手倏地收緊。那支簪是陸昭及笄那年他親手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