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整座城市都回蕩著來自大教堂的洪亮鐘聲。以前每隔一個時辰都會被敲響的鐘,在過去的兩天卻變得愈發頻繁,愈發哀慼。
貝倫躺在羽床上輾轉難眠,內心的懊惱、悔恨、自責在不停地折磨著他的神經。我明明將窗與門都關緊了,為何還是有細微的寒風吹入,他想著,隨後一把拉過蓋在身上的毛毯,蒙過頭頂。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連一絲睡意也無。
他掀開毛毯,從床上側身坐起,隨後挪步至壁爐邊的高背椅上。一束火焰在壁爐中安靜地燃燒,釋放出的熱量稍稍安撫了他煩躁的情緒。
如今新王堡內發生了劇變,我不該睡覺的,我怎能睡得著呢?他沉思到,加洛親王在接連遭受喪妻喪子之痛後,更需要我的諫言,這樣才不會讓他做出不冷靜之事。
始因都在於那場宴會,一場本沒必要的宴會。巧合的是,在加洛決定舉辦這場宴會的時候,他的父親,即老國王同樣遭遇了一次病變。但那一次只有加洛親歷,當他和另外兩位學士,及其他的修士趕到老國王的寢宮時,老國王已經轉危為安,仍舊處於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之中。可貝倫卻在老國王身上發現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他乾癟枯黃的面板外似乎被覆上一層闇淺交隔的瑩亮之光,猶如群星組成的星帶。
貝倫並未將此告知親王,因他覺得這是自己因連日來研究星辰魔法儀式所造成的幻視。可如今想來,這更像是冥冥之中的某個預言的徵兆。
啊,我親愛的加洛親王,你本不應該遭受如此之痛,貝倫望著壁爐中漸漸孱弱的火苗思忖到,但這就是你的命運啊,我應該想到的,當你身為私生子卻成為王國的親王那一天開始,這便是你要經歷的命運。
老國王曾經有過四個子嗣,三男一女。其長子在八歲那年因患某種不明的惡疾而死去,往後的次子、長女都早早夭折,待到王后誕下他們的第四個孩子後,孩子與母親便雙雙死去。
伊戈爾·維克梅特從此再未續妻,當王國上下都以為老國王會將其旁系的子孫過繼為繼承人時,他突然向全境宣佈,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而那正是老國王與一位農家女——事實上,很多人認為將她描述成農家女都是一種美化,他們相信她真實的身份是妓女——所生的私生子。全國上下一片譁然,朝野內外無不咋舌,讓私生子成為國王的繼承人,這在過去的王朝中絕無僅有,這似乎是對君王秩序的一種挑戰。所有人都在等待教會出面干涉,然而教會卻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人們明白教會默許了。
如今,加洛·維克梅特重蹈了父親的覆轍,然而他年輕的妻子,卻再也無法嘗試為他生下子嗣,因其也在孩子出生後的第二天死去——不,那不應該被稱為孩子,那是一種類似鳥獸的邪異之物。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這邪異之物正是從親王的妻子,未來的王后肚腹中生出來的。
當時待在親王寢室中,為阿塔莉·布羅艾特接生的一共只有四人,一位修女以及三個侍女。加洛親王一個人默默地走出寢室後,離開了國王塔。當他再次回到寢室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孩子竟然是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詭異怪物時,驚恐與彷徨便佔據了他內心的全部。
貝倫不清楚年輕的加洛親王是怎樣從恐懼、悲傷、迷惘、震驚之中振作恢復過來的,但他接下的事顯得格外明智。他立馬控制了修女,讓兩名王國騎士團的騎士日夜形影不離地“監視”她,然後又將三個侍女關禁閉,讓她們與外界世界徹底隔絕。
加洛想將訊息徹底封鎖,未來的王后誕下怪物,這比私生子當上國王來得更加讓人恐懼,甚至教會都必然會介入。然而事情並未像加洛想得那麼完美,或者說,新王堡從來都不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堅壁堡壘。訊息不脛而走,迅速地在新王堡中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