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人常居的家院是個什麼格局,往往也能看出主人的意趣如何。
謝家所處的地段雖然不好,但一俟跨入門中,便彷彿進了另一個天地,乾淨整潔,迥然不同於街巷上的畫面。
這院子前庭開闊,並沒有太多竹木花石點綴,這在正廳兩側各有一株半凋的寒梅。院子裡也沒有鋪設地磚石板,土色裸露,牆角有兩個大大的苗圃,如今卻是空曠著,並沒有栽植時人慣在居所種植的翠竹。
整個院子給人以古樸簡約的感覺,其實這樣的佈局住起來反而要比那些匠心獨運、機巧太多的園墅要舒服一些,目閒則神清。
謝家眾人出來迎接公主,謝裒的繼室莊氏和謝尚的夫人袁氏並幾名女眷將興男公主領去了後院。沈哲子他們則在謝家父子陪同下入了中庭,進了一座暖閣小樓。
比較讓沈哲子感到遺憾的是,沒能見到謝安那小傢伙兒,一問之下才知謝家今次歸都只有眼前這些人,剩下的還都留在京口。畢竟因為庾條的帶契,謝家也在隱爵佔了些股,在京口已經有些產業,由謝奕那名氣不大的三叔謝廣經營。
彼此落座後,沈哲子才對謝裒笑道:“晚輩與無奕情契,本該早來拜訪謝公,只是諸多俗事侵擾,到今天才能成行。”
謝裒的兄長謝鯤雖然是個放達名士,但他本人反而沒有太重的玄風,給人的感覺倒像是個恪守儒禮之士。
這倒也正常,無論玄學還是儒學,都是博大精深,尋常人單單法一途都難精深。所以過江名流,以王導、庾亮這樣能夠出入玄儒、通達兩學的人才算是第一流。類似陳留阮氏那種完全玄虛者,反而還要稍遜一籌。
謝家真正在經義學理上有所起色,還要追溯到謝安的祖父謝衡,之後謝鯤玄名清望驟顯,本身也是一位出入玄儒的高士。至於謝裒,則要遜上一籌。
聽到沈哲子的客氣話語,謝裒在席中笑道:“駙馬任勞功高,民望所重。鄉野閒老,能得訪問,已是榮幸。”
他話音未落,旁邊謝尚便已經開口道:“我素來景仰駙馬文辭清麗,才情超然。每每讓無奕引見,一直不得機會,抱憾至今。”
沈哲子坐在席中聽到叔侄的話,心內便有所明悟。謝裒著眼事功,可見已是賦閒良久,心緒有些不寧。謝尚搶白想要抹去叔父言中之意,結果因為太急切,反而讓謝裒的心跡更凸顯出來。
這樣看來,無論稟賦如何,終究還要施以磨練,待人接物才能變得從容。
“在仁祖兄面前,豈敢自誇超然。實不相瞞,我是久慕仁祖兄風采,向來有恐濁念揚塵,玷汙試聽,一直怯於邀見。今次應無奕之邀過府拜望,也是斗膽良久。倒是希望能長久伴行,清風君子,濯我俗情。”
沈哲子在席中笑語,這麼說倒也並不盡是恭維,以時下的玄風雅趣審美標準而論,他所見之人,謝尚應屬第一。
這一點,無論是沽望不出、如今才勉強進仕的殷浩,還是已經病故的王悅,都要略有不如。至於王濛、劉惔之類,那還都是小毛孩子,風度尚未養成。
謝家自謝尚而起正式得列方鎮,除了祖輩打下的基礎之外,謝尚本身的素質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因。
聽到沈哲子對自己評價如此之高,謝尚也笑起來。在沈哲子面前,他其實是沒有什麼心理優勢的,他在時下雖然清譽不低,但其實時人對他也止於欣賞,還沒有到轉化成政治提攜的契機。如今的他,境況甚至還不如羊曼之子羊賁。
謝奕在旁邊插口說道:“駙馬諸多詩賦,大兄尤其愛那篇《玉板賦》,時常室內抄錄,佐以實物吟詠伴食,回甘悠久。”
沈哲子聽到這話,不免有幾分榮幸乃至竊喜。他倒也剽竊過詩作,但大多都是主旋律之類,像是玄言、遊仙詩之類,幾乎沒怎麼抄過。謝奕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