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送給錢鳳。
錢鳳此時視線已經略顯迷離,臉上疤痕更是充血鮮紅猙獰,伸手接過酒爵,昂首一飲而盡,隨著這酒水入腹,酒力蒸騰之下,神態更顯放達,一邊踱著步子,一邊大聲道:“不夠,不夠!再取酒來!”
原本一個沉默寡言,略顯陰鷙的人,在這散力催發之下,變得放達不羈,神態癲狂。沈哲子看到錢鳳這變化,更覺得寒食散禍害尤深。他又奉上兩杯溫酒,便不再理會錢鳳的要求,不敢繼續再給。
求酒無果,錢鳳也不在意,步子漸漸放大起來,一邊走著一邊兩手擊掌,仰頭長嘯,引吭高歌:“黃泉乎?天闕乎?鳳兮鳳兮,何德衰?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可得長生乎……”
沈哲子坐觀錢鳳在烈酒和散力雙重刺激下,神情舉止愈加荒誕癲狂,那語調初時尚是豪邁,而後轉為迷惘,到最後已是透出濃濃哀傷。略顯猙獰的臉上,淚痕交錯,語調微弱漸至不可聞。
眼見這模樣,沈哲子也不知錢鳳是有感於懷,還是藥力摧殘,亦或烈酒刺激。他並無幫人發散的經驗,連忙招來僕人,一起站在角落,看著錢鳳大袖飄飄疾行於室內,彷彿一個魂遊天外夢遊之人,不敢上前去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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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錢鳳才癱坐在燕几上,神情略顯麻木,眼神則是呆滯,渙散沒有焦點。沈哲子也不知這是發散完畢,還是中場休息,就坐在錢鳳對面,小心翼翼觀察。
“暢快啊!”
突然,錢鳳臉上覆有神采,後仰著身體撫掌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笑聲才漸漸停止下來,再望向陶罐,神情已有不同,彷彿看著世間最為珍貴之物,對沈哲子讚歎道:“郎君所造真漿,實為世間從無之珍品!”
說著,他撩起衣襬展示給沈哲子看,只見衣服早被汗水打溼。單純鍋頭酒絕無可能催汗至此,應是散借酒力,完全發散出來。
癲狂過後,錢鳳有些脫力,整個人彷彿一個剝皮大蝦,面板泛起一層殷紅色。他仔細體會一番後,才開口道:“我所服劑量,往常要盡數發散完畢,須酒鬥餘,一個多時辰,冷浴寒食。且散力多有不盡,幾日內都肩背陣痛。如今卻是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沈哲子聽到這話,也是倍感振奮。他自然不相信鍋頭酒能將寒食散藥力徹底催發散盡,完全豁免其害,只能是症狀有所減輕。所謂積毀銷金,頻繁服食,早晚都得死在上面。但相對於此前那些低度酒,發散的效果肯定要好上數倍。
由錢鳳親身體會得出的效果自是中肯,但錢鳳服散前後判若兩人的樣子,沈哲子還是深為之憂,正色道:“叔父既知服散之害,還是要及早戒除才好。藥石迷惑神智,終究只是虛妄。”
錢鳳並不因沈哲子的勸告而羞惱,聞言後笑了笑,嘆息道:“小郎君所言是正理,往常或是積鬱,或是交際,總是積習難改。如今可得安閒,這陋習定當戒除。”
沈哲子對錢鳳感官不錯,聞言後便也笑道:“胸藏溝壑十萬丈,與人言者止二三。叔父有不得開解之鬱氣,我雖年幼,未必能開解,卻能洗耳恭聽。能言與人者,即便再艱難,說出口來,也成了等而次之的小事。”
似乎仍有散力殘留,錢鳳也不似往常沉默拘謹,聽到沈哲子這話,禁不住感慨道:“靈秀天成者,實在不能以人情常理去度量,小郎君就是此類人啊!我與明公費盡心思,運籌規劃,卻不及小郎君縱橫捭闔、借勢導力,最終開創一個大好局面。方寸之間,我本自負玲瓏心竅,可還是羞於在小郎君面前自矜。”
“叔父言重了,若無父親和叔父你營造大勢,我又能做什麼?累卵之勢,難承一絲。我所做的,順勢而為罷了。”
沈哲子說出這話,倒不是謙虛,若非錢鳳鼓動王敦決意剪除義興周氏的力量,沈家在吳地實在達不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