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武康時,虞潭親自前往沈氏老宅拜會族中長者,他已成此地郡守,無論如何都要對沈家這吳興土豪釋放善意。況且,其本身已經與沈充有了默契,彼此同盟,不再針鋒相對。
沈家對虞潭態度也友善,贈送大筆安家財貨,其實就是將虞家不久前在會稽補給沈充的安家費再轉手還給虞潭,異地存取,省了運費。
同時,沈家從吳興郡府劃出的千餘吏戶,也都盡數歸還。這是沈哲子的意思,如此一來可以敦促會稽方面虞家快點歸還吏戶、軍戶,二來則將嚴家凸顯出來。
嚴氏對人丁的貪婪毋庸置疑,尤其郡府吏戶這種白給的勞動力,所蔭佔之數比沈家只多不少。畢竟在沒有太守這幾年裡,嚴平作為郡長史,已經是吳興郡府最高官位。讓他家主動歸還這一部分丁口,難度頗大。
虞潭也頗給沈家面子,甚至還在沈氏族學內逗留幾日,為沈家子弟講授經義。這在時下而言,已經是難能可貴的示好之舉,會讓沈家清望再有攀升。
回莊後,沈哲子第一時間找到錢鳳,將父子兩人合謀對錢鳳交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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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鳳聽完後,眸子不禁大亮,讚歎道:“鹽業暴利,人皆慕之。以曬鹽而代煮鹽,不吝驚天變革,直接毀掉嚴氏立家之基。虞使君若要在郡內大行此法,必與嚴氏勢不兩立。”
沈哲子也微笑頷首,鹽業牽連甚廣,與民生計相關,如此大的技術改進,將帶動整個產業升級,甚至造成不小的社會變革。如此大勢之下,越是原本行業的強者,將會受到越大的損傷,作為吳中首屈一指的大鹽家,嚴氏怎麼可能豁免!
原本煮鹽業中,想要獲得優勢,第一要掌握大量鹽田,第二要掌握大量人口,第三要掌握大量的燃料。三者齊備,才可稱為行業寡頭。嚴氏在這幾方面做得極好,因此才能成為鹽業大亨,手握大量生產資源,以其龐大產量,甚至能夠操控三吳鹽價。
但是,曬鹽法直接忽略掉了限制鹽業規模的燃料因素,讓傳統鹽家這一優勢蕩然無存,降低了行業進入的門檻,會面對如群狼並起的競爭者。
對嚴家而言,為了維持供應燃料的龐大葦塘,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小,突然之間這些葦塘變得全無意義,無論在情感上,還是在利益上,都無法接受!
沈哲子已經可以想象嚴家在知悉曬鹽法之後,會是怎樣氣急敗壞的模樣。為了維持自家在鹽業中的優勢和地位,他們的第一反應必然是抵制曬鹽法的推廣,就算要轉型,也要爭取一個緩衝的時間。所以,必然要與虞潭產生對撞衝突。
哪怕在後世,有多少行業巨頭因為跟不上技術革新帶來的產業升級而轟然倒塌!
尤其嚴家在葦塘內還藏匿數量龐大的人口,如果這大片葦塘突然沒了存在意義,裡面的人口又用什麼方式來藏匿?
對於這類陰謀算計,錢鳳向來滿懷熱情,略加沉吟後,便對沈哲子說道:“煮鹽之法,古傳至今,民皆信賴。曬鹽新法乍行,未必能夠順暢,若再有舊鹽家散播流言,又或附以鬼神說,施加阻撓,小民愚魯,此法雖善,未必敢為。這一點,不得不防。”
沈哲子聽到這話,微微一愣,他只想到舊鹽家、既得利益者會抵制新鹽法,乃至於發生武力衝突,卻還沒考慮到流言這個輿論大殺器。
聽到錢鳳提醒,沈哲子才驀地醒悟過來。技術推廣還在其次,觀念改變才最重要。對於時下人而言,煮鹽已經是成法,曬鹽卻聞所未聞。他們未必有高溫殺菌的概念,但若有人散播流言,說新鹽食之有害,乃至或有性命之虞,時人自然更信服舊鹽,不敢輕嘗新鹽。
至於鬼神之說,則更虛無縹緲,無從辯駁。旱澇蝗災,彗星凌空,皇帝都要下罪己詔。在這個鬼神之說盛行的年代,若說新鹽法衝撞鬼神,小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