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一貫謹慎,正皺眉沉吟思忖一個周全回答,卻又聽庾亮說道:“罷了,隨口一問,不必放在心上,去吧。”
頓了一頓後,庾亮忽然又說道:“沈士居任職外鎮,不可久居都中,促其歸鎮吧。”
目送何充離開後,庾亮復又坐回自己位置上,心中諸多雜蕪念頭,很快便又陷入沉思中。
相對於如履薄冰的時局,此刻更讓他一籌莫展的乃是家事。三弟庾條膽大妄為,在京口、晉陵普取人之資財,已成糜爛之勢。
近來隨著他對內情瞭解越深,便越有膽戰心驚之感,此事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若僅僅只是收取賄賂或借人錢財還倒罷了,他雖位極人臣,也絕不會包庇親人而罔顧國法,直接將庾條押付有司論罪即可。
可是那個所謂的隱爵隱俸,以重利相誘,以朋黨相結,連絲成線,線結羅網,仍有蔓延潰爛之勢,且其勢甚猛,已經非人力能夠遏止!
哪怕面對錯綜複雜的時局,庾亮都沒有感到如此的無力,如此的無計可施。他眼看著傾天之禍一點點壓迫下來,一旦禍患爆發那一刻,整個庾家都將化為齏粉,或還會連累時局動盪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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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枯坐,心情越是焦躁,庾亮索性站起身來,準備回家去問一問庾條,究竟還有何事瞞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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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東燕雀湖畔,沈哲子正在這裡為老爹沈充送行。
“庾元規實在可恨,我家態勢剛有緩和,中書便連番促我歸鎮,用心實在不堪!”
父子二人獨處時,沈充便忍不住喝罵連連。
早先皇帝親書沈哲子所作《遊子吟》,於太學立碑刻之,終於讓人意識到沈哲子乃是皇帝屬意的帝婿之選,而非完全沒有自知之明的小人姿態,因此整個建康城中輿論一時都有譁然。
此事過後不久,泰山羊氏便表態退出此次備選。於是最終便只剩下了三家,琅琊王氏、丹陽張氏和吳興沈氏。
原本只是看個熱鬧的人們,這會兒哪怕再愚鈍,也漸漸看出了一絲苗頭,看似尋常的一次挑選帝婿,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一場政治層面的爭鋒。
於南人而言,這是一件好事,最後剩下的三家,有兩家皆為南人。於僑門而言,此事意義也變得重大起來,一旦琅琊王氏負於南人而落選,則不吝於一個僑門失勢的訊號。儘管眼下執政者仍為僑門,但這件事卻會在南人心裡埋下一個種子,驅使他們不斷去衝擊挑戰僑門的政治壟斷!
有了這樣一個政治氛圍的前提,吳興沈家已成南人之光,若再有人妄加非議,則必遭無數南人群起而攻之。而沈哲子那一首《遊子吟》,亦在這種氛圍下傳唱一時。
老實說,這樣一個局面並不是沈哲子樂於看到的,尤其在皇帝即將死亡的前夕,實在不利於皇位的更迭。但身在局中,誰又沒有一點不得已,若其他幾家肯守規矩,而不是背後操縱輿論去唱衰他家,他也不會玩到這麼大。
而且造成這個局面也非沈哲子一人之功,皇帝的配合才發揮了最大作用。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皇帝確實願意選他為婿,想想以前對這位老丈人諸多調侃腹誹,實在不當人子,以後不能那麼做了。
但既然皇帝敢這麼做,則意味著最起碼性命應該還能維持一段時間,沈哲子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唯有一鼓作氣,將那些阻礙他闔家團圓、家庭和睦的第三者、第四者統統掃出局外!
聽到老爹這麼抱怨,沈哲子呵呵一笑:“眼下局勢日漸明朗,父親再留都中已無必要。會稽夏稅將要起運,兒迎娶公主後也要歸鄉全禮,父親此時歸鄉,正合時宜。”
沈充聽到沈哲子這話,心中雖有愁緒,但還是忍不住笑斥他一聲,旋即又嘆息道:“時下這個局勢,我怎麼放心將你一人留于都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