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並不是妄自菲薄或者說小覷鄉戶,在他看來,三輔這些鄉戶人家,哪怕是在行臺政令打壓之下鄉資盡被奪走,敢於或者說值得拼死相搏的都寥寥無幾。
他們韋氏勉強算一個,但剩下那些鄉戶,本身鄉勢便不強,也不是行臺重點打壓的目標,選擇在這個時候主動跳出來,與本就前景極不明朗的韋氏站在一處,難道真有那麼多人活膩了?
趁著眾人俱都疾步行入殿堂,無人關注他們之際,韋諶拉住韋楷再作勸說,將自己的想法稍作陳述,認為此事太過蹊蹺,實在不宜貿然發動。
而且其實在他心裡,由於此前聽到自家幼弟韋軌的一番議論之後,心裡已經漸漸有了另一個想法,不免更加不願意韋楷出頭見惡行臺,累及家勢更加敗壞。
可是韋楷在聽到韋諶勸說的內容之後,心情卻更加敗壞,他認為這是韋諶小覷自己,覺得自己沒有能力說服那些鄉宗真心靠攏起來,一時間臉色變得鐵青無比。
“人皆各有志氣,也難彼此強求。三郎你臨陣而退,我不怪你。但我卻絕不能再坐望家勢敗壞直至無可挽回,更加不能辜負鄉眾投我之殷切厚望。此舉或有兇險,即便因言入罪,禍我一人則已。但若能以諫言將李弘逐出三輔,使我鄉土再歸仁治,損我一身又有何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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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後,韋楷當即便拂袖而去,不再理會身後的韋諶,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昂首行入殿堂。
此時的殿堂內,沈大將軍早已經端坐於上,其他眾人也都悉數歸席。此刻天色已經將近傍晚,大殿內裡已經點起了燈燭。
韋諶憂心忡忡步入自己席中,卻發現原本與自己並席而坐的韋楷卻不見了蹤跡,他坐在席中伸長脖頸稍一觀望,才發現韋楷正端坐在靠近大將軍坐席的一個位置,隱隱可以看到其人兩手握拳縮在袍袖中,雙肩也微微顫慄,臉色凝重之下自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激動,可見仍是堅定決心,將要待時而動。
眼見這一幕,韋諶心知已經絕難再阻止韋楷,不免幽幽長嘆一聲。對於行臺針對他家的打壓,其實韋諶心內也是常懷激憤幽怨,否則前時在聽到韋軌敬服行臺之言,不至於那麼氣憤。
可是在聽完韋軌一番勸說之後,韋諶感受最大就是行臺兼有南北四方之地,其強大遠出他們這些鄉戶之想象,簡而言之,他們甚至不配被行臺視作對手而進行針對。
之所以他們有種被行臺針對打壓的錯覺,歸根到底,還是他們自己眼界太短淺,將他們所有這些鄉資看得太珍貴,心理上自然而然將自己擺在了行臺的對立面,對自身利害得失感受過於敏感。
關中繁華,鄉豪落寞,為何會有這種際遇差別,韋諶還沒有想清楚。但韋軌一言點醒了韋諶,他們不過區區一介鄉豪門戶罷了,又沒有割地稱雄、自成法外之治的雄心壯志,有什麼理由和動機一定要站在行臺的對立面以命相爭?
行臺所以作風強勢、不容挑釁,那是因為有著平定天下、興復王業的遠大目標,這與他們翹立世道、光宗耀祖的目標本不衝突。兩者若能得於協調統一,以當下所擁有的才力、資用為基礎而盡力王事,難道還怕沒有衣錦鄉國的時候?
祖宗所以負艱而行,興創家業,是希望後代子弟代有才力湧現,而不是希望他們一個個被養成一味看守物貨家財的豚犬之類。他們若連這點志氣都無,即便眼下家資不失,久後又能守住幾分?
韋諶尚在那裡想得入神,便聽到殿上傳來沈大將軍清朗的聲音,號召鄉士都可進言立策,或臧或否,行臺也必擇賢採納。
聽到沈大將軍這麼說之後,韋諶一時間心跳宛若擂鼓,兩眼死死盯住前方的韋楷。
而韋楷這會兒也是滿臉的緊張,可以看到整個上半身都顫慄不已,額頭上更是沁出細密的冷汗,足見其人之緊張。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