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陝北獻俘人員歸洛。為了迎接這些遠征將士的代表們歸國,行臺特意罷事一日,自沈大將軍以降,俱都出洛相迎。
畢竟,這應該算是行臺建立以來,第一次威遠伏邊,得勝歸師。之前無論是隴右,又或者遼地,那都是諸夏故壤,是收復而非開創。
這一日,也有眾多洛陽城池內外周邊民眾相扶觀禮,急切想要欣賞這些馬踏陰山的勇士們是怎樣英姿。
但這一點,民眾們便要失望了,因為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並不是一支軍容盛壯、趾高氣揚的雄銳之師。
相反的,乍一望去,這支人數約在兩千餘眾的隊伍顯得有幾分頹喪,他們連基本的甲械都未有裝備,只是尋常的綀麻衣袍,且不乏人或躺或臥於車駕上,即便是行走佇列之內,也多有佝僂之態,使得佇列更不整齊。
而且在這些將士們裸露在外的手、臉上,還分佈著眾多的瘡疤,望去顯得不乏恐怖。如是整支隊伍所透露出來的氣息,更近似一支流民隊伍,與人們期待中那種王師該有的雄壯英姿相去甚遠。特別隊伍前前後後還有著百數輛的大車,有的載運著傷卒,有的則堆放著碩大箱籠,這更讓雜亂行走其中的人眾變得不再起眼。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王師塞邊大勝,興復朔方故郡?”
“這些軍眾多是傷患……”
圍觀人眾自是議論紛紛,而早在舊洛軍城外的廣場上等候的沈大將軍並行臺文武們,在眼見這支隊伍漸行漸近之際,更是起身離開了坐席,親自趨行迎上。
行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是一名十八九歲弱冠少年兵長,他畢身素縞,手上、臉上同樣分佈著大片的凍瘡遺留下來的傷疤,這少年兵長徒步扶住擺放在馬車上的棺柩緩緩而行。
“大將軍,這一位便是薛濤將軍家門賢幼。”
待到沈大將軍行至近前,早有負責接引獻俘的謁者自隊伍中快步行出而作介紹。
沈哲子舊年行過河東,倒是見過薛濤的兒子薛強,但是記憶中的形象已經與眼前這個沉默且滿臉瘡疤的少年兵長大不相同。
他又前行一步,薛強才後知後覺,忙不迭收回搭在棺木上的手掌,匆匆下拜:“末、末將參見大將軍……”
沈哲子見狀,心中更生感慨,他抬手撫向薛強發頂,凝聲道:“生則偉岸丈夫,死則壯烈英魂,行臺同儕,感激在望,兒輩無需失怙為患,蔭澤綿長,永不失眷。”
聽到大將軍此言,原本歸途一路悲痛早已經沉澱下來的薛強再次悲情決堤,再次嚎啕大哭起來,叩首道:“殊恩無以報,死戰亦無悔!先烈已矣,後繼不絕,河東壯兒,勇為大將軍效命!”
“先烈已矣,後繼不絕!”
隊伍中將士們伏地叩呼,語調雖不高亢,但那股決然卻令聞者色變動容,更覺行臺王師悍勇敢戰,已是深入骨子裡的精神,並不因外表如何而有絲毫折扣。
沈哲子大退數步,而後展開兩臂,面向這些凱旋但卻傷痕累累計程車卒們深揖一禮,又張口大聲說道:“深情壯義,銘刻肺腑!來年北伐竟功,盛世重塑,戰陣傷殘若有一人孤弱無養,則沈維周天人共厭!”
之後正式的呈獻俘獲斬首,那些車駕上箱籠被一一開啟,大量經過處理的首級,成堆擺放在軍城外的廣場上,那畫面更給圍觀民眾們帶來巨大的衝擊,更與那些傷殘士卒稍顯落拓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師壯武!”
廣場周邊響起民眾們此起彼伏的喝彩聲,其中也不乏稍顯稚嫩的吼叫聲,館院學子如沈勳之流,向來標榜英雄而自美,這樣的場合,他們哪能錯過觀禮。
更何況為了今次的獻俘禮儀,館院還放假一日,就是要讓這些不諳世事的學童們看清楚,他們所以能夠安樂無憂的學習、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