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尚書檯,或許還能得於一線生機,儘管很渺茫。
沒有了諸葛恢這個領袖,沒有了臺臣大員的聲援,縱然有一些聲討,不過流於無甚意義的犬吠,根本就掀不起什麼聲浪。
其後便是江東逆亂之事整體立案,這同樣令群臣譁然。剛剛過去的這一場動盪,簡直就是一件糊塗事,若是深究下去,在畿內的時流幾乎沒有一個乾淨的。
原本群臣還以為不過是又像此前類似事件的善後,首懲幾個最顯眼的人,輕拿輕放而已,卻沒想到其手便是如此的殺氣騰騰。
如今沈氏於畿內一家獨大,一味頑抗僅僅只是下下之策,或許還要將本身置於一個兇險莫測的境地中,螳臂擋車,自取滅亡。所以最聰明的作法,那就是推波助瀾,將事情徹底搞大及至不可收拾的情況,讓沈氏畏難自退。
因此在當時的朝會中,群臣們俱都將此前所準備的提案章程放棄,轉而大作攻訐,務求要將時流之眾盡數網羅其中。
正是因為這樣一個局面,沈哲子才正式提出了不循不隱,事斷於公的口號,併兼領揚州刺史,親自坐鎮主辦逆案。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後面更精彩!
“持禮,世之所以大治;眷情,民之所以鹹安。此盛世良法,凡輕易其轍,則世道禍之未遠。然則請諸公眼量放及當世,王業客寄,神州殘破,內外糾紛,上下失序,群胡,生民塗炭,蒼天有眼,不忍細觀!”
沈哲子於殿上席位中立起,一改此前雍容儒雅姿態,厲目環伺朝堂群臣,疾聲道:“寒卒小民,若是身抱惡疾,猶知餐飲之外,尚需佐以藥石。而今此世豈是良態,凡識於丁字微理者,誰能假作安樂之望?社稷沉痾,唯治得救,豈能再作抱殘守缺之想!唯王道、唯法劍、唯赤誠、唯勤勇,以法繩亂,以正避邪,以諍殺侫,以暴誅虐,唯此以繼,王業可歸神州,冠帶可歸右衽,此世萬千之眾,方可不為百代羞恥!”
這一番話迴盪於大殿之上,群臣額間俱都隱有汗漬,更是完全的無言以對。甚至就連皇帝看向自家姊夫,眼神隱隱又有不同。
皇帝困坐眼望母后慘死,於世道其實是有幾分灰懶頹意,雖然矢志要為母后報仇,但事實上自己也沒有太大的信心。
他久為時流諸公玩弄,才更深知這些看似正色立朝的朝臣們內裡是有多麼的桀驁,他雖然名為君王,但過往親政時也不乏被群臣面忤反駁的經歷,以至於心裡都有陰影生出。
哪怕面對母后慘死,局面完全崩壞,能夠做到的唯有避而不見、拒不合作這種消極的反擊。除此之外,卻難有更多積極主動的舉措。
此時看到自家姊夫一番雄言,滿殿群臣俱都鴉雀無聲,心內更生出一種強烈的代入感,恨不能此時立於殿上痛聲詰問的乃是自己。
然而他也知道這隻能是幻想,人的稟賦與性情,真的是一道逾越不過去的一道坎。尤其當下這個時勢裡,他就算有勇氣以此效法,效果大概也只會是適得其反。
此時的皇帝端坐御床之上,心內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強烈的不自在。往年他雖然也有這種感覺,但那更多是一種面對群臣的侷促與不安。可是這一次的感覺卻有不同,彷彿他是一個無膽的蟊賊,竊取了本不該屬於自己的位置而被人直接識破抓住,那種羞慚與忐忑。
同樣的,皇帝也突然回憶起母后在世時常常苦口婆心的教導他,教他勤勉聰慧,不要辜負朝堂群臣殷望,要給社稷黎民帶來福祉。此前的皇帝只是將此當作厭聲,聽過就算了,因為母后所講的那些目標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他感覺遙遠且不切實際,更是懶於為此勞神。
可是現在,他似乎看到了一種造福社稷黎民的可能。這個想法一俟在他腦中生成,便快速的生根發芽,那種拔之不去的頑固甚至讓他都心生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