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松香果然捧著三吊錢回來了。
顧延章道:“你有手有腳,若是餓死了,也是活該。我若是你,既無一技之長,此時便投往軍中而去,你叔父縱火,惡貫滿盈,你想要下場科考已是無望,不若從戎殺敵,便是無法得功,好歹也算給父叔贖罪,母兄復仇了。”
一面說著,一面把銅錢擱到一旁的桌面上,冷冷地又道了一聲:“同族之義,這三吊錢管你溫飽,再有後續,你好自為之罷。”
語畢,也不再多做理會,徑直走了。
顧延章一走,屋內便再無旁人,顧思耘腳一軟,登時跌坐在地上。
匕首就平臥在一旁的桌面上,他此時拿將起來,衝出去,還能再同那顧五拼一回命,可想到方才對方所說,他卻是連動彈的勇氣都沒有。
被人罵自家爹“死有餘辜”,顧思耘想要反駁,卻又無從駁起。
當真是冤枉的嗎?
他連理直氣壯地回罵都做不到。
因為他也不知道究竟父叔二人會不會去做那等謀財害命之事。
即便是他,聽到那等訊息之後,心中竟也是傾向於相信多過不信。
顧思耘癱坐在地上。
這是客棧的偏廳,並沒有燒地龍,雖然隔著一層錦袍,地板的冰寒之意依舊漸漸蔓延到了他的腿腳、肚腹、周身。
幾日之前,他還躺在家中,舒舒服服地喝著冬日飲子,臥在貴妃榻上,腰間搭著細軟的衾被,享受著美婢的伺候。
可就在頃刻之間,便似是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玩笑,一覺起來,他變成了個身無分文的真正的孤兒,而曾經奢侈華美的家中如今已是被抄得亂七八糟,自己更是馬上便要片瓦皆無。
顧思耘想一回將來,想一回過去,只覺悲從中來,他抱著頭慟哭了半日,扶著一旁的椅子站起身來,看著桌上擺的幾樣東西,伸出手去,拿了兩吊銅錢,把匕首並另外一吊錢仍舊留下,只跌跌撞撞地出門而去。
他拿了銅錢,也不回家,抹一把眼淚,自去附近縣中投了軍,後來歸到鎮戎軍中,果然把前塵全忘,只一心上陣賣力殺敵,藉著戰功,雖未有高官厚祿,卻全靠血汗吃踏實飯。
又過了幾年,娶妻生子,此後餘生皆是守在邊關,偶然間聽得朝野間大事小事,便是再聽到那一個熟悉的名字,不過一笑,便也隨風而去了。此事提過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