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範堯臣得勢,從嚴辦法之後,大理寺中已是掀起了一股翻舊賬的風潮。
杜檀之在京都府衙裡雖然官位不算高,卻是小有實權,也略有名氣,算得上是新進中的佼佼者。
凡經他手審理的案件,無不證據詳實,不偏不倚,更以細緻著稱。
幾年前,杜檀之在蓬州任錄事參軍的時候,官府抓劫盜,捕獲三人,經過刑訊之後,已是取了口供並得了畫押,要決嫌犯死獄。其時知州催促定案,要拿政績,杜檀之卻認為其中證據不足,其中猶有疑點,堅決不肯署名。
三名嫌犯見此情景,連忙翻供不肯認罪。因杜檀之不肯簽字,知州的判決書便不能生效,只得先把人按押在獄,沒多久,州中另又捕獲劫盜數名,才洗清了三人的冤屈——果然乃是被屈打成招,並非真正盜賊。
因得此樁功績,短短數年功夫,杜檀之本官便得轉了京官,後來在京都府衙中也一般地屢有建功,多次翻案,頗得上司器重。
柳伯山肯把孫女嫁給他,最主要便是看中了其人端方可靠、公忠體國的品性。
如果杜檀之去到大理評事的位子上,又當真給他去翻查往年積案,憑他之能,想要找出點什麼問題來,並不是不可能的。
季清菱挪了挪位子,坐得靠柳沐禾近了些,小聲道:“當日我出了二千貫錢,才見得智信,既是能花錢見到的人,必當是能用錢買通的,可他全然不為所動,本是一個絕頂聰明,又在相國寺中歷練已久的和尚,哪裡會不知道我既肯出二千貫錢見他一面,必能掏出更多來給他做香油,如果當真是無意為之,順口澄清,一則能做功德,二來能掙香火,何樂而不為。”
她頓了頓,篤定道:“可他卻是那般反應,那我也只能認定,他必是被人收買了。”
“智信大和尚其時連臉面都不變一下,對數千貫錢全然不放在心上,看來後頭人給他的好處不僅是這以千計的,這般算來,李家投入在此樁婚事裡頭的代價何其多?李家可是生意人,若無十倍百倍之償,又何苦如此行事?”
柳沐禾原本再天真,好歹也是知事明理的出身,又經得這樣多事,多多少少也長進了些,更何況季清菱點得這般清楚,她又怎會不曉得其中厲害。
當天夜晚,等到杜檀之回府,她便把事情細細說了,又道:“橫豎三郎你也要去翻查舊日宗卷,不若便仔細看一看,有無涉及他家的。”
李家原本住在**坊,後來才搬到的浚儀橋街,浚儀橋街的刑獄案子乃是大理寺中另一名評事來管,可**坊因為在外城,並不隸屬京都府衙,而是屬於滑縣管轄,正正是杜檀之接手的那一塊區域。
李家當日給李萍娘榜前約婿,是早早就講清楚了的,杜檀之自己未曾考中,後來婚事作廢,他並不記恨,只覺得乃是自家能力不足,匹配不上。
如今他小有成就,開始杜老太太說李家人回頭來尋,那李萍娘縱然是做兼祧婦也想要再嫁進來,雖說杜檀之並無此意,也不會接納,可心中卻忍不住的得意。
李家低聲下氣,許的陪嫁足,身子也放得矮,算得上是極大地滿足了杜檀之的虛榮心,也肯定了他的成績。
他總以為這是憑著自己的能幹,才叫往日瞧不起自己的人重新刮目相看,可如今聽得柳沐禾這般一說,簡直是把整個都推翻了過去。
杜檀之不比柳沐禾,他身在其位,官場歷練,原本是被虛榮心給蒙了眼睛,又因並不打算兼祧,是以壓根沒怎麼放在心上,此時認真細思一回,立時便知道這事情並沒有那般簡單。
他尋人去探聽了一下李萍娘頭婚時帶到前夫家中的嫁妝——當日李家乃是吹鑼打鼓送嫁,把陪嫁都攤在明面上,並非什麼秘密——不過此次許給他的二十之一而已。
杜檀之登時心中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