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贛州……”高涯說了半句,卻是忽然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補道,“上回去那京西提舉官帶過來的監堤官,好似就是贛州水工出身,是也不是?那日聽說才述了職,要等到四月間才能去流內銓中應了闕,眼下當是還在城東驛站裡頭住著罷?”
沈存復也很快想了起來。
“用望尺量堤那個?倒是有幾分本事的,好似是得了管勾西京河事的好差……”
然而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算著時辰道:“雖是說過幾句話,也沒有很相熟,此時人早睡了吧?”
高涯也猶豫起來,卻是道:“只是……不是說明日一大早便要去上善門嗎?城東與上善門又不順路,哪裡還來得及?”
吃了許多年的苦頭,兩人俱是小心得很,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還是沈存復拍了板,道:“便算是欠他一回人情,將來若是有還的時候,再還與他便是。”
他口中說著,已是當先站起身來,道:“大晚上的,你先去同弟妹說一聲再走罷。”
高涯口中嘟噥著“一個婦道人家,要同她說什麼”,只也不敢大聲,到底還是進了一旁的廂房,也不知道在裡頭交代了什麼,不多時,就喜氣洋洋地鑽出門來。
兩人在家中糾結了這許久,然而到得城東驛站的時候,那驛卒聽得有人大半夜的來尋一個監堤官,打著哈欠翻了翻書簿,道:“成監堤日間出了門去,眼下還不見回來,只交代說這幾日不在,過一陣子你們再來吧?”
沈、高二人興沖沖地出門,得了這回復,卻只好灰溜溜地往回走。
鬧了這樣一個來回,天邊已是魚肚白了。
高涯想到這一回什麼話也沒探到,回到家中妻子問起,給不出什麼答案就罷了,若是自己又不肯回都水監復職,說不得又要臉疼,登時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臉疼倒是不要緊,倒要累得媳婦手疼……
他腳步漸漸放得慢了,轉頭問道:“二哥,眼下怎的辦?”
沈存復又如何知道,只皺著兩條眉毛,腳下要走不走的。
比起回去衙門裡丟臉,被人嘲好馬不吃回頭草,高涯在家中幾日,已是更害怕媳婦罵,想了想,旁敲側擊地道:“二哥,要不咱們且去試一試?難道今晚聽了旁人說,咱們就能盡信了?倒不如跟著去看看,若是那顧公事像是個靠譜的人,不妨便再賭一回,要是個同那張糊塗蟲一樣的,等到去了那泗州,大不了又回來便是!難道他還能束了我二人手腳?”
沈存復心中其實已是十分肯了六七分,尚缺一個臺階下,聽得高涯這話,便順水推舟道:“便依你說的,眼下天色不早了,回家收拾收拾,且跟去看看他那行事。”
果然約了時辰地方,次日天還未亮,兩人便提著包袱到了,互相雖未說話,卻得個人在身邊壯膽,一齊往那富禹碼頭而去。
到得地方,其實還早了半盞茶時間,可昨日跟著上門的廖旭已是在岸邊等著了,候得他們走得近了,笑著上前相迎道:“沈工、高工,顧公事正在上頭等你二人!”
一時上了船,才站得穩了,那船工把繩子一解,幾人用竹竿一撐,船便晃悠悠離了岸。
沈存復吃了一驚,問道:“只我們幾個?”
廖旭笑道:“早到得齊了,只差你二人。”
一面說著,一面在前頭引路。
那廖旭一推開艙門,還未走得進去,已是聽得裡頭有人在說話,一口的南腔。
“我來時自淮岸上來,只覺得確實一路往京師而行,一路地勢更高……”
船艙前頭,一幅大大的水勢輿圖正掛在艙身上頭,一人手中舉著一根細細的竹竿,正指著上頭的洛水、汴渠等處,一一同眾人講解。
高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