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像是一個很迫切的問題,波納比太太說的時候,忽然還有點兒焦慮和暴躁。錢德勒難為情地在媽媽身上磨磯,阿莉亞覺得她該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哦,錢德勒想在哪兒玩就在哪兒玩。他在樓上玩、也在這兒玩。有時我還陪他一起,是不是,錢德勒?而且他還會很聰明地利用傢俱。所以,波納比太太——”
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直截了當地說,“請叫我‘克勞丁’吧,一定。我說了,不能同時有兩個波納比太太吧。”
“克,克勞丁。”
阿莉亞很衝動,想說,這是個多美妙的名字啊。對她來說,這個名字的確很美麗。然而她的喉嚨哽住了,沒有能說出來。
“你就是阿莉亞。德克的妻子,來自特洛伊市。真抱歉,我弄錯了你的姓。你父親是神父?”
“牧師,長老會牧師。”
“他也會佈道,是吧?或者他們這個教派不佈道?”
“哦,他佈道的,但是——”
“噢,我們終於還是見面了。不用說,我見過你的照片,我女兒曾給我看過。”波納比夫人頓了一下,好像是想要對方的一個微笑,或者一個關切的蹙眉。但是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表情。“親愛的,你的每張照片都很不一樣;現在我見了你,嗯——發現你還是和照片上不一樣。”
德克和阿莉亞不常去拜訪德克結過婚的姐姐和她們的家庭。通常只是在感恩節、聖誕節、復活節這些假期的時候才去走走。阿莉亞很怕這些事情。一開始,她就感到克萊麗絲和西爾維亞對她和德克婚姻的不滿,甚至是反感。她曾下定決心不把她們的不滿當回事。但是現在,她幾乎不敢想象這兩個人會對她們的母親說過些什麼。
多麼可怕呀,克勞丁?波納比太太看起來比她那些40出頭的女兒們大不了多少。
阿莉亞三番五次地請婆婆坐下來,但這個女人每次都充耳不聞;阿莉亞想倒杯茶給她,可是波納比太太似乎更喜歡在樓下轉悠。問問傢俱或者牆飾是不是新的,是不是阿莉亞挑的;她說很喜歡那架上面擺滿了鋼琴課本的小鋼琴;她敲了幾下高聲琴鍵,那聲音就像指甲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使阿莉亞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關。“我過去也彈琴。不過是很久了,那會兒孩子們還沒出生呢。”然後她晃進了飯廳,透過法式房門,她還掃了一眼後院;在廚房她也待了幾分鐘,阿莉亞呢,看著廚房裡亂七八糟的水槽、氣灶、冰箱心煩不已。她很想說,清潔女工明天就會過來。雖然確實是這樣,但聽起來卻像是撒謊。她只是想提醒,不要根據你看到的來判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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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生子(7)
回到起居室後,波納比太太在孫子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身體僵直,像一尊蠟像,只是在關節末梢稍有一些輕微的靈活才有些微的一點動作。她又試著跟錢德勒說話,拿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去逗錢德勒,可是錢德勒還是像上回一樣躲到了媽媽懷裡。波納比夫人買的那些禮物,錢德勒和阿莉亞一看大小輕重就知道沒什麼意思,無非是一些衣服和布娃娃。阿莉亞擔心錢德勒會掙脫她的懷抱跑掉,因為他在玩的時候要是給人打擾了,有時會變的很暴躁,有時還會莫名其妙地受傷,會讓人覺得很可怕。錢德勒尤其討厭像波納比夫人這樣,給人問來問去。何況這個祖母這麼奇怪,跟外婆一點也不一樣;她戴著閃閃發光的深色墨鏡打量他,自己一絲笑容也沒有卻指望錢德勒能對她笑;她粗糙的臉上雖然沒有皺紋,卻是黃色的;為了掩飾過薄的嘴唇,她唇膏塗得很鮮豔,幾近誇張。說話時,她又小心又費勁,好像嘴裡噙了塊大理石,隨時會掉下來一樣。她身子前傾去摸錢德勒的頭髮,錢德勒本能地往回縮,要不是媽媽笑著拉住了他,他早就爬過屁股下的地毯逃到另一間屋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