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觀主靜靜看著潭畔的桑桑,看了很長時間,露出一絲難以說明意味的笑容,緩聲說道:「我想教這日月換個新天。」
敢教日月換新天。
天是什麼?不是天空,是昊天,是人類供奉的唯一且至高的神明,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以及主宰,是道門的信仰。
觀主要換新天。
他要換了昊天。
桑桑靜靜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這是昊天的問題。
觀主平靜說道:「因為你已經無法履行昊天的職責。」
桑桑微微挑眉,聲音卻無情緒,說道:「愚蠢。」
凡人或者說信徒來評價昊天的是非,從西陵教義上來說,何止是愚蠢,那是最不可饒恕的褻瀆,然而觀主不接受這一點。
「你已經敗了。」
觀主靜靜看著她,眼神柔和,甚至隱隱帶著憐憫,「多年前,你想為夫子安排那個局,從神國醒來,將意識投放人間,從那刻起,你就敗了。」
桑桑微微眯眼。
寧缺有些不安,把她的手握的緊了些。
「你布那個局,真的就是想殺死夫子?難道天心難測,想不出別的方法,不需要你自己來到人間?不……或者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佈置那個局,事實上是出於好奇,你想看看人間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觀主看著她憐憫說道:「當你開始好奇,你就不再是昊天,你就開始擁有了人類的特徵,你再也無法回到神國,就是證明。」
桑桑面無表情說道:「所以?然後?」
觀主平靜說道:「道門甦醒你於混沌之間,是讓你守護人間,當你無法再承擔,道門自然有責任把你換掉。」
「所以,我會想盡一切方法殺死你。」
「然後,我會選擇一位新的昊天。」
第一百零九章 你看
「你看,道理其實從來都是人世間最簡單的東西,水往下流,雲往天空,有光明就有黑暗,該換的時候,自然就要換。」
觀主看著寧缺,神情平靜地做著解釋。
寧缺沉默了會兒,說道:「為什麼以前你沒有這樣想?」
「道門畢竟是昊天的道門,就像靈魂是人的靈魂,平靜安寧生活著的時候,誰會想到殺死自己以換取新的靈魂?」
觀主的手指輕輕搓弄著那片青葉,有清新悅耳的聲音響起,伴著他的話語,就像四周的野花一般,吐露著芬芳。
「我能想透這件事情,或者說,敢去想這件事情,要感謝葉蘇……我那位了不起的弟子,他在臨康城的陋巷裡悟出新的道路,建立新教,寫下那些發人深省的文字,告訴我可以這樣去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我的老師。」
觀主的目光落到桑桑身上,說出下面這段很重要的話。
「新教與道門的教義其實並不衝突,只不過是不同時間段的真理,無數年來,人類處於莽荒時期,需要您的庇護,然而人類終究在成長,千年之前出現了夫子,出現了那位開創明宗的光明大神官,有軻浩然、有蓮生,也有我,種種事由都證明,人類已經成長到最開始的時候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地步,人類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你的庇護,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自己守護自己,不需要死了再活,如野草般飽受折磨,不需要忍受無數劫來在永夜與白晝之間無盡的輪迴之苦。」
寒潭依然淒冷,潭畔卻如深春,山花爛漫,青樹招展,被寧缺刀意斬成無數碎片的畫面,被濃鬱的春意漸漸修補如初。
一片安靜,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聲音,只有觀主指間悅耳的葉笛在不停鳴響,不是戰場上鳴金收兵的意思,卻像是人類敲擊著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