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酒徒面前坐下,從旁邊抱起水桶,開始喝水,亦如鯨吞海洋,只有無盡的清水,才能稍平靜心頭的燥意。
那是焦慮引發的燥意。
觀主和李慢慢都失蹤了,他們在人間尋找什麼,他們尋找的比整個人間都重要,那就是神國——或者說,那是一個所有人都以為已經回到神國的偉大存在。
不提書院,只說觀主找到那個存在後,會做些什麼?他做的事情都指向不怎麼好的事情。
屠夫越想越是恐懼不安,難道真有人敢殺昊天?這個念頭像剔骨刀般在他的身軀裡刻磨著,讓他癢到極點,痛到極點,惶恐到了極點,也不安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放下水桶,那些喝進體內的清水化作汗漿湧將出來,濕了油糊糊的衣裳與皮圍裙,淌落在地上再次流過,只是那些水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就算昊天真的沒有回到神國,他為什麼要殺她?他……為什麼敢殺她?他憑什麼殺她?」
「至於憑什麼……我也不理解,就算新教會讓她變弱,就算神國裡的她因為夫子的原因,沒有辦法幫助她,但又哪裡是他能戰勝的?他的狂妄令我不安不解。」
酒徒臉色蒼白說道:「至於他為什麼要殺她……我不敢去想,我想就算是佛陀也不敢那般想。」
屠夫臉色難看至極,喝道:「他居然……膽大……包天!」
酒徒聲音微澀說道:「他以前的膽子何曾小過?」
第六十三章 箭指人間
屠夫沉默不語,想起數年前,觀主讓酒徒去西荒與講經首座相見,何嘗不是想對她不利。
「不愧是道門千年以來第一人。」
屠夫站起身來,擦掉身上的水漬,感慨說道。
酒徒看著他,說道:「我們該怎麼做?」
或者說,我們該怎麼選擇?
屠夫說道:「不要忘記,現在有兩個昊天。」
如果她真的沒有回到神國,還在人間,那麼天上有個她,人間也有個她,只是不知哪個才是真的她。
「如果陳某是按照天上那個她的意思行事……成功的機率會很大,但我不知道天上那個她,會不會履行我們和人間那個她之間搭成的協議,所以我們不能讓人間那個她死。」
酒徒和屠夫活的時間太長,所以太怕死。
昊天的光輝籠罩人間時,他們像老鼠一樣躲藏,當夫子發現他們後,他們沉默老實,夫子登天觀主登陸之後,他們依然沉默老實,他們從來都沒有揭竿而起的勇氣。
但他們依然有貪念,那份貪念彷彿是無數人類本能裡貪婪的集合,那樣的濃鬱那樣的不甘,他們想要永恆。
永恆不屬於人間,只屬於神國,他們得到了桑桑的承諾或者說恩賜,於是他們平靜喜樂起來,不再枯守過往無數萬年的無趣生涯,直到現在……他們發現可能有兩個昊天。
以前這種情況也出現過。當桑桑隨寧缺在紅塵裡遊歷時,或者更早的時候,當她隨寧缺在岷山在渭城生活時,從存在意義上來說,一直都有兩個昊天,但其中之一沒有醒來,當她醒來後,她與神國裡的自己亦不分彼此。
但觀主最近的行為,預示著……極有可能,沒能回到神國的她,與留在神國的她,已經踏進了不同的河流。
那麼,他們與桑桑之間達成的協議還有沒有效?神國裡那位昊天有什麼想法?他們應該去追隨誰?
屠夫看著酒徒嚴肅說道:「幸運的是我們也有兩個人,如果真的有兩個昊天,那麼……一人守一個。」
酒徒站起身來,說道:「也只能如此,就算選擇錯誤也不至於全盤皆輸,最後的時刻也能有所為。」
屠夫說道:「你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