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肅殺氣息的秋風,在庭院間持續繚繞著,拂落更多樹葉,然後將桌上的黃葉拂到地上,把地上的黃葉拂向四周。
夏侯說道:「我這輩子殺過很多人,我不在乎。」
寧缺這時候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將軍威武。」
地面上的黃色落葉被秋風拂向四周,直至來到牆角才停歇,看上去就像是湖水一波一波拍打著堤岸,泛起很多層浪。
夏侯說道:「仇恨這種事情,有時候不能解也必須解。」
落葉在庭院牆角越堆越高,最上面的落葉簌簌落下,又被依舊佔據著地面的秋風再次拂上去,肅殺的秋風沒有給落葉留下任何逃走的機會。
就如同此時的談話,夏侯說了三句話,彼此之間看上去沒有任何聯絡,然而卻是極為強勢地步步進逼,沒有給寧缺任何退避的機會。
寧缺看著在牆角掙扎畏縮的枯黃落葉,說道:「請賜教。」
夏侯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你動不了我。」
寧缺轉頭望向他說道:「但你也不敢動我。」
動不了和不敢動,聽上去似乎二者間沒有任何區別,其實區別很大,前者說的是寧缺沒有能力,後者說的是夏侯沒有勇氣。
夏侯說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哪怕是解不開的仇恨也必須解開,或者你再等二十年,等到我真正變得老弱無力的時候。」
「那時候將軍肯定快死了,而且還享了二十年清福。」
寧缺看著他微笑說道:「當然,我只是就事論事,將軍你不要誤會什麼,實際上我以為將軍既然馬上便要歸老,便不應該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聽到歸老二字,夏侯微微眯眼,黝黑如鐵的臉龐上浮現出淡漠的情緒,說道:「無論朝廷還是西陵,都以為我能夠平安歸老,應該覺得很滿意才對,其實我並不滿意,我麾下數萬鐵騎足以橫掃諸國,我曾替大唐和西陵立下無數功勳,結果就因為當年的那些小事情,朝廷和陛下就一直冷眼看我,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去荒原想搶那捲天書?又怎會有現在的局面?」
寧缺問道:「將軍是在對我解釋?」
夏侯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情緒,嘲諷說道:「如果不是運氣好拜在夫子門下,你有什麼資格坐在本大將軍的面前?即便如此,你又有什麼資格讓本大將軍對你做解釋?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並不好。」
寧缺說道:「先前那段話中,將軍把當年長安城裡的血雨腥風和燕境的屠村慘案說成是小事情,這讓我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談話至此時,終於有人點明瞭當年的舊事。
「你的心情,我不用在乎。」
夏侯看著他冷漠說道:「因為先前便說過,你動不了我,而我心情不好,你便必須在乎,因為若你真讓我發起飆來,我可以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碾死你,所以我奉勸你在我離開長安之前的這段日子裡,最好讓本將軍心情好些。」
寧缺搖頭說道:「我想像不出來,你怎麼碾死我。」
「比如此時此刻,此方秋園之中。」
夏侯面無表情說道:「書院十三先生妄圖行刺帝國大將軍,卻狼狽失敗,被本大將軍一掌拍成肉泥。」
寧缺喝了口微澀的茶水,微澀笑道:「碾死我……大將軍你以及這座將軍府,還有被你送回老家的族人親眷,也會被老師碾死吧。」
在大唐境內,能夠真正讓夏侯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妄動的人,從來都不是皇帝陛下,而只能是書院後山的那位夫子。
夏侯看著他漠然說道:「如先前所說,我不敢動你,你動不得我,所以主客之勢在我手中,我離開長安前的這段日子裡,你如果真想做些什麼,做的事情讓我無法忍受,那麼我會試著動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