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轉過身來,看著她說道:「我現在是長安城的主人,葉蘇先生是客人,你也是客人,我沒有必要告訴一位客人,這座城來了位新客人……哪怕你們是兄妹關係,告訴你是情份,不告訴你是本份,我這時候之所以願意告訴你,只是想讓你高興高興,算是一種賄賂罷了。」
葉紅魚微嘲說道:「賄賂我不要把你入魔的事實告訴西陵?」
寧缺正色說道:「何必把人心想得這般醜陋?就算你猜到什麼,告訴西陵,沒有證據,能奈我何?」
葉紅魚看著他肅然神情,不由微怔,說道:「那你為何賄賂我?」
寧缺問道:「符師以武道修行者為近侍,即便是在挑戰中也不算違規?」
葉紅魚點頭說道:「這是修行界的規矩。」
寧缺看著她非常認真說道:「那麼你願不願意屈尊做我的近侍,陪我一起去殺夏侯?你知道的,那位大將軍真不好……」
沒有等他那個殺字出口。
葉紅魚翻開書中的書卷,指頭觸到那把小小的紙劍。
「只是商量一下,這麼生氣做什麼?」
寧缺故作鎮靜說了一句,然後匆匆奔出梅園,如惶惶之犬。
長安城是一座很有氣質的雄城,南方的金風細雨到了此間便會清曠,北方的寒風冷雪到了此間則會溫柔,在別處低賤自卑的在此間能夠自信起來,在別處驕傲自矜的在此間往往會變得恬靜平和。
離開桃山的光明大神官,在這座城某間鋪中做了半年的長工,知守觀傳人葉蘇,則開始在某間小道觀裡做起了宣教道人。
小道觀裡,沒有人知道葉蘇的身份,主持道觀的瘦道人還在記恨著那天宣教失敗的畫面,根本不想收留他,只不過葉蘇拿出來了西陵神殿核准的道書,瘦道人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他寄居此地。
寄居道觀可以不用出房錢,但葉蘇也不想就這麼住著,他平靜而不容拒絕地包攬了小道觀的宣教工作,第二天清晨便出了道觀,在周邊的街巷店鋪裡散發傳單,召喚街坊們來聽自己講述道門真義。
站在石階上,葉蘇開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對西陵教典的講述非常清晰,也非常無趣,諸如昊天、平等、仁慈、得福之類的詞語不時出現。
然而街坊們來得很少,走得很快。
午後的秋日,小道觀門前冷清至極,幾隻麻雀在石階下踱著步,低著頭專注地尋找著食物,想要熬過接下來那個註定熬不過去的寒冬,它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石階上站著人,所以也沒有表現出害怕。
葉蘇低頭看著石階下那幾隻麻雀,覺得有些茫然,為什麼長安城裡的百姓對昊天宣教如此不在意,緊接著他心中又生出很多輕蔑,果然是一個無信者的國度,居然連自己講的教義都無法理解。
瘦道人端著一碗麵條走了出來,看著他臉上神情,嘆息說道:「雖然我也聽不太明白,但大概能知道,你定是在西陵學過的,說不定還去天諭院遊學過,不過宣教之事本就不易,你不要有什麼愧疚。」
葉蘇面無表情說道:「對牛不可彈琴,我並不覺得愧疚。」
瘦道人與他漸熟,不再像最開始那般,看著此人頭頂的道髻便莫名地敬畏,嘲笑說道:「牛不喝水你不能強按,你得想些法子。」
葉蘇微微蹙眉,說道:「這些人有什麼資格讓我費神?」
瘦道人正色說道:「世間萬姓都是昊天的子民,他們都應該領受昊天的溫暖,千萬年前,我道門先祖在荒野僻鄉之中傳教,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難道他們傳教之時,也要看對方有沒有資格?」
葉蘇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道人,忽然覺得此人的臉上流露出比西陵神官們更堅定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