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瓷瓶對他的誘惑遠勝過世間別的任何事物。
隆慶握著小瓷瓶,聞著那淡淡的藥香,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甚至於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幻莫停,痛苦地掙扎著猶豫著,汗水像石磨縫隙裡的米漿般汩汩而出,瞬間打濕他身上的道袍。
忽然,他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呻吟著吮吸微腥微甜的血水,讓自己獲得片刻的清醒,發出一聲野獸瀕死前般的嚎叫!
隨著這聲痛苦的嚎叫,他眼眸裡的貪婪渴望興奮恐懼,漸漸化為平靜甚至是淡漠,身體也不再顫抖。他最後看了一眼手中晶瑩剔透的小瓷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面無表情把它放回了原處。
不是小瓷瓶裡的通天丸對他的誘惑不夠。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開啟小瓷瓶,看都不看,便把瓶中的丹藥吞進腹中,他也不是書院大師兄那等溫良君子,面臨修復自己修為境界的天賜良機,卻因為所謂道德的約束便平靜放棄。
隆慶之所以能夠忍住誘惑,把小瓷瓶放了回去,只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這並不是天賜的良機,因為昊天沒有說要把通天丸賜給自己。
雖然在南海上觀主曾經說過自己的心意便是昊天的意志,然而這個世界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那麼昊天的意志便有很多種。師叔讓他來取藥鼎,說這是他的福緣,那麼他的福緣便在此,並不是通天丸,至少現在還不是,因為師叔此時肯定會在某處靜靜地看著他。
隆慶找到藥鼎,又找到煉製坐地丹的那兩味藥材,鎖門離開,去往藥殿後方的煉丹室,沐浴更衣,開始按照天書上記載的法門煉丹。
火漸起,鼎漸熱,藥材漸融,奇異而複雜的藥香,伴隨著水汽從鼎旁的縫隙溢位,瀰漫在煉丹房裡,又向殿外遠方飄去。
隆慶盤膝坐在鼎旁丈外,目不轉睛專注地看著,控制著溫度和投入藥材的時間順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異常平靜,彷彿先前根本沒有看到那個小瓷瓶,彷彿他唇角上那個深深的血印並不存在。
這種極端的平靜,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黯沉的氣息,就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只有他自己知道,失魂落魄其實也只是假象,他此時的心境是真的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寒冷如雪。
他坐在藥鼎旁靜靜地等待,不知道是在等待鼎中丹藥的成功,還是在等待那顆通天丸變成自己福緣的那一天。
知守觀漸被夜色籠罩,星辰現形。
中年道人站在湖畔看著水面上繁星的倒影,想著隆慶先前的表現,感慨說道:「觀主眼光果然不凡,此子必將不凡。」
書院後山也有湖,平靜如鏡的鏡湖。
時已入夏,空氣悶熱,書院後山則依然清涼如春,尤其是鏡湖四周,更是氣候宜人,於是平日裡只愛在山林中下棋奏曲賞花的師兄們,就像貪水的野鴨子般,紛紛出林來到此間。
湖畔林中,不時響起清音雅正的曲聲,又響起輸棋後的爭執對罵聲,還有十一師兄王持手拈青葉感傷花落果成的吟哦聲,好生嘈雜。
七師姐木柚愛嗑瓜子愛閒嘮也愛熱鬧,但最愛在這片清靜的湖上繡花,終究還是抵抗不住這片嘈雜,躲進了瀑布下那個小院子裡。
於是湖心那座亭榭,被飽經摧殘、早已不在乎這些嘈雜之音的陳皮皮、寧缺二人佔據。陳皮皮搖頭晃腦說道:「我就不明白,二師兄那院子離瀑布這般近,落水之聲大如雷,難道就能比這裡更安靜?」
「別想把話帶走,我又不是吳大嬸,對這種流言不感興趣。」寧缺說道:「你就給我句實話,那年我快死之前,你究竟給我吃的是什麼藥。」
那年春天,他在長安城裡刀斬念師顏肅卿,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倒臥朱雀大街,引動朱雀神符侵襲身體,大黑傘護主,最後艱難來到書院,已是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