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走得很慢,但不知為何,卻很難被他追到。
大師兄走到草廬時,夕陽將將熄滅。
夜色籠罩山谷,繁星一顆接一顆地出現在黑色天幕之上。
夫子站在草廬外,半佝著身子,眯著一隻眼睛,正對著一個筒狀的鐵製物事在看,不知道鐵筒裡究竟有什麼。
大師兄走到夫子身後,問道:「老師,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星星……嗯,應該說觀星,這樣比較雅。」
夫子示意他過來看看,說道:「這是老六和十三做出來孝敬我的,他們給取了個名字叫觀星鏡,但我先前試了試,星星還是那個星星,不過卻能把遠處的風景放大拉到近處,我看倒不如叫望遠鏡為好。」
大師兄把眼睛湊到鐵筒前看了看,發現確實如老師所說,鐵筒視野裡的星星沒有變大,但如果看遠處星光下的山巒,則會顯得清楚放大很多。
「真是有趣的物事,小師弟懂的事情真多。」
他微笑說道,只是笑容顯得有些憂慮。
夫子望向頭頂夜穹裡的繁星說道:「世間或許有生而知之的人,但沒有無所不知的人,你小師弟懂的事情再多,也總有很多事情是不懂的,我也一樣,相傳那七卷天書是昊天意志化形而成,當年我還如你一般是個青衫書生時便能看懂其餘六卷,如今已然垂垂老矣,卻依然還是看不懂和尚在明字捲上留的那些話。」
大師兄誠懇說道:「弟子也看不明白。」
「廢話,為師看不明白的,你又如何看得明白。」
夫子看著他微笑說道:「不過既然看不明白,那便不要日夜煩惱。」
大師兄說道:「如此事由,不得不憂。」
夫子看著他嚴厲說道:「如果這是一個故事,誰也不知道該怎樣發展,你不知我不知世人也不知,那你憑什麼認為故事的結局就一定是那樣?」
書院後山所有人都知道,無論陳皮皮再如何扮可愛,寧缺再如何插科打諢,老師最疼愛的徒弟始終還是大師兄,老師很少會批評大師兄,像此時這般嚴厲的訓斥,更是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大師兄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若無明日憂,便有今日愁。」
夫子說道:「人當為今日愁,不必為明日憂。」
大師兄說道:「老師若不是憂慮人世前景,為何要讓小師弟去爛柯寺?」
夫子看著籠罩在銀暉裡的山林,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瀑布聲,說道:「你小師弟殺夏侯那夜,我才發現桑桑那丫頭身體裡的毛病,竟比想像得還要嚴重,若真用西陵神術治,只怕最後會治出問題,我讓他帶著她去爛柯寺,便是想看看佛宗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把她的病治好。」
大師兄黯然說道:「如果那病治不好怎麼辦?」
夫子轉身看著他說道:「如果那病治不好,你小師弟會很傷心,所以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便要用百倍努力去做,而且,她本就不應該得病。」
「道門那邊呢?」
大師兄說道:「桑桑是西陵神殿的光明神座繼任者,如果道門知道她患了重病,肯定也會擔心,他們應該有自己的方法治病救人。」
夫子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子,忽然微嘲一笑,說道:「治病救人……若道門會治病救人,我現在還何必如此苦惱?有時候我在想,當我們去治病救人的時候,也許治的只是自己的病,救的是自己。」
大師兄若有所思。
夫子神情嚴肅說道:「你愛世上所有人,所以無法只愛一人,而你小師弟不同,他不愛世上任何人,只愛一人,所以在殺死夏侯之後,他這一生都必將心意舒暢,誰也不知他將來能走到哪一步,而你卻不得不承受掙扎抉擇的痛苦,如果你不能看破這份痛苦,那麼所得必